马车在一片的荒凉的坟茔前面停下,尹承善扶着丁柔下了马车。
丁柔抬目看去,有十几处坟茔,坟茔边上长满了荒草,土路两边,有几株枯树,即便在盛夏时,树枝上也没有树叶,停在树丫上的乌鸦嘎嘎的叫着,她曾经送柳氏的棺椁入丁家的祖坟,对比眼前所见,尹家祖坟修缮得很好,而此处可能比乱葬岗好一些。
尹承善脸色越发的凄苦不忿,丁柔挽住他的胳膊,提着食盒说,“过两日请人修缮一番。”
“我高中探花之后,曾恳求父亲将他的棺椁迁入祖坟,父亲虽然答应了,但杨氏用祖训压着,她不同意...”
尹承善向中间的坟茔走去,“这里全是无法入尹家祖坟的人,我愧对弟弟,虽然我给他修缮了坟茔,但我知道他最想去的地方,他是尹家的儿子。”
丁柔眼睫低垂,无法理解尹承善他们兄弟,尹家如此亏待他们,为什么还一定要进入祖坟?如果是她,死后有灵魂的话都不想再见尹家的祖宗,但这种话显然不适合同尹承善说。
尹承善跪坐在坟前,丁柔跪在他身边,尹承善说:“她是你嫂子——丁柔,哥的眼光不错吧。”
丁柔将食盒打开,饭菜,酒杯摆在他们兄弟面前,尹承善感激的向丁柔点点头,先将酒杯的酒撒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他喝了,“你说过,咱们一条命。”
丁柔额头冒出冷汗,尹承善太执着了,她无法像尹承善一样对一处坟茔多说什么,举起另一只酒杯,丁柔喝了,“弟弟且安心,我会好好的照顾你哥哥。”
随后丁柔将酒菜,供果,点心摆放得更为靠近坟前,留下尹承善同他弟弟叙旧,丁柔将坟茔边上的蒿草拔去,将所剩不多的点心分撒在周围的坟前,会轻声说一句:“请多关照我弟弟。”
有了灵魂穿越的经历,丁柔信了世人死后有灵魂,亦有鬼祟之说。她放下对坟茔的恐惧,只有鬼怕人,怕光,她又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丁柔在各个坟前除草,派发点心,祭拜求得就是一份心安。
尹承善慢慢的阖眼,放在两膝盖边上的手攥成拳头,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惊飞了枯树上的乌鸦,耳边是轻柔的声音:“他也不想你难过,既然是你们是一条命,活得加倍精彩才对得住弟弟。”
“弟弟救下你,是全了兄弟情义,我相信如果事情反过来,你也会为了他不顾生死。”丁柔想了想,将手搭在尹承善的肩膀处,“他不会想看你背着沉重的负担前行,中探花都无法使得弟弟迁移入祖坟,你有没有先过,是不是方法有问题呢?”
尹承善声音沙哑带着一分呜咽:“什么方法?”
迎向丁柔的是他泛着红色血丝的眸子,丁柔说:“既然公公曾经同意过,但她反对...是不是从她身上入手比较好?我刚刚嫁入尹家,不是很了解状况,这事不能着急,总会有法子让她不得不同意。”
尹承善的心思都用在了学问上,男人对后宅的事情天生就少了敏感度,尹承善嘴唇翁动,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丁柔却仿佛听见了他说‘帮我。’
丁柔拽起尹承善,伸手抚平尹承善的衣襟,丁柔转身向坟墓弯了弯膝盖,盈盈的说道:“弟弟可以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了。如果见到尹氏家族的列祖列宗,记得说一声,畏惧妻子不是你父亲这样的。”
尹承善面色缓和了,丁柔牵起他的手,抬眸笑意盈盈的说:“回吧。”
尹承善是被丁柔牵着离去的,在扶她上马车前,尹承善回头在看弟弟的坟前,隐隐有熟悉的笑声,夕阳洒落余晖,光晕中他好似看到了弟弟的身影,‘哥,嫂子不错。’
尹承善揉了揉眼睛,眼前的光晕消失了,还是坟地,丁柔挑着车帘,并未催促尹承善上车,尹承善回头时,正好碰上她的眸光,喃喃的说:“他说你不错,让我疼惜你。”
“不是他让,你会欺负我?”
丁柔伸出手,尹承善握紧了她的手,借着力道上了马车,说道:“不会。”
他们的手交握在一处,丁柔的头靠在尹承善的肩头,既然说出了那番话,丁柔必然会努力做到,刚刚嫁进来,丁柔又给自己套上了一个头箍。
他们谁都没没再说话,听着马车轱辘的声响,丁柔缓缓的阖上眼睛,思索如何让杨氏改变主意,最好在离开京城之前做成此事,否则等尹承善回京,不知道他会被这件事压成什么样。
心里负担太重的人,容易误入歧途,丁柔倒是不担心尹承善走上邪路,但他容易偏执,行事阴狠。不是做官的不能阴狠,但胸中于闷气,心胸不够开阔包容的人,即便官居一品,也难保后世无忧。
做到首辅一品,不是人生的终点,赢得身前身后名...全身而退,荣养致仕,让后人敬佩其才学人品,才是完整的一生。
丁柔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从丁敏的神色上推断,即便尹承善有高官厚禄,好像风评也不怎么好,能不能有个安稳的晚年都很难说。
明朝也实行的首辅制度,但在丁柔记忆中,明朝的首辅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嫁了他,如何也得为他考虑,说名利那是虚的,怎么也得保证安享晚年,为将来的儿女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