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石梅细看皇太后的神色,不像是在试探更不是说笑,而是真心实意在劝解。
“儿臣也死心了,可是这和离……儿臣怕他不肯。”陈石梅道。
“怕什么?!”皇太后冷笑一声,“你如今已然贵为公主,地位与他不相上下,他秦项连当日千方百计讨你欢心,不过是发现了你的身份,想要利用你要挟我,让我和皇上有所顾忌,不敢将他们兄弟铲除。如今江山稳固,皇上清明仁厚,百官拥戴,他秦项连也没法子称帝,只好死心,安安稳稳做一个王爷。看她如此冷落你,便可窥见他心思……你毕竟是他仇人的女儿,日日对着,厌恶也是难免。”
皇太后自顾自说了很多,而陈石梅耳边却是不断回响——身份、仇人之女……
“我已经和皇上说好了。”皇太后拉着石梅的手,“你若是提出合离,皇上必然准奏,我也准,到时候你搬出来住,是住在宫里陪着娘,还是在外头自己另觅一座宅子,都随你!对了,你那座香粉宅选在哪儿建了?”
“……儿臣让人建在王府外了。”陈石梅抬起头,有些木然地回答,“就是老宅哪里。”
“甚好!甚好!”皇太后如释重负一般点头,满面喜色,当即让柳公公准备了许多陈栻楣喜欢的美食,陪着她吃了。又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色晚了,才亲自送石梅上了车,出宫回王府。
车子依旧行在青石砖路上,陈石梅呆呆坐着,听着那断断续续的嘎吱声,出着神。
她听皇太后说了许多话,大致已经了解,难怪如此亲昵,原来陈栻楣并非只是义女,而是亲生女儿。估计是从小便流落在外头了,究竟是怎么的出生,是如何的不光彩,石梅都不想去追究,她只知道,既然一直被偷偷养在宫外,那么生父必然不会是那位已经去世多年的先皇。
石梅也懂了,秦项连之所以会娶陈栻楣,只是要利用她的身份自保。难怪要对她如此苛刻了,原来是仇敌的女儿,如今也大局已定,没有了价值,自然是多看一眼便多一眼的厌恶。
皇太后当年为何不阻止婚事?如果是陈栻楣一心痴迷秦项连,只要将她的身份说出来,她和秦项连就是名义上的兄妹,如此乱伦之事必然是不能做的……可太后没说,大概是因为当时王位争夺激烈,最后只好牺牲了陈栻楣,太后也是无奈,自觉亏欠了她,所以千方百计补偿吧。
“停车。”陈石梅忽然撩开车帘,对车夫说。
此时,马车已经出了宫门,陈石梅将头上和手上的贵重首饰都拿了下来,让香儿收好,将霞批翻了个面儿披在肩头,下车。
“夫……梅子姐,还没到地方呢。”小香儿追了下来。
“为何叫我梅子姐,还记得么?”陈石梅却是往前走,边问。
“因为你喜欢梅子酒么,名字里头也有个楣字。”香儿跟在她身后,“我们要走回去呀?”
“嗯,先走走。”陈石梅放眼望去,远处就是渡头,好些船只靠岸,有力工扛着货物一趟趟往返,水波浩淼,几只水鸟起起落落,自在闲适。
陈栻楣真是个可怜人,周旋在娘与兄长还有夫君之间,成为一颗制衡彼此的棋,等到无用那一日,便被遗忘舍弃。
难怪她不愿意进宫,大概对太后有些恨意吧,可在石梅看来,秦项连这个她爱得死去活来的夫君,要比皇太后可恨得多。
站在渡头出神,陈石梅毕竟不是陈栻楣,多么感伤说不上,只是有些唏嘘和感慨。
“梅子姐。”小香儿指着一旁几个力工背着的新鲜梅子,道,“有梅子了,今年天气热得早,梅子上市也早,买些回去浸酒吧?”
陈石梅回过神来转眼看,香儿已经跑去跟船主商量便宜卖给她们一筐梅子的事儿了。
相比起酸涩的梅子酒,陈石梅更喜欢清甜的桑葚酒。想到这里,不禁莞尔,刚刚太后拿出来陈栻楣平日喜食之物,也大多是自己不爱的……
不过,她们之间最大的区别,恐怕就在秦项连了。
陈石梅对于这样一个男人,实在是爱不起来。无论陈栻楣是什么出生,但害人的终究不是她,报不了仇,就报复仇人的女儿,哪怕那女子对他一番真心,也绝不手软,这样的男人,她不喜欢、瞧不上、看不起……
陈石梅收拾了一下心情,下定决心,回去就写和离的奏表,明日就递交。
想到这里,陈石梅突然有些想笑,明日……可想而知场面会是何等的混乱,一想到秦项连到时的脸色该有多难看,石梅便莫名痛快了起来,不为其他,只为栻楣那一刻被弃于泥泞的真心。
想罢,石梅的心情也好了,这时,就见小香儿跑了回来,对着远处的车夫喊,“喂,来帮忙搬梅子呀!”
她喊了一嗓子,车夫就下马,往这里走来。
两人正等着,就听身后有人嚷嚷了一嗓子,“小子,别挡路,跟你没关系。”
陈石梅和小香儿听着这声音蛮横凶悍,便回头看过去。
只见刚刚靠岸的一条船上,有三个地痞围着一个男子。
被围住的男子站在船头,一身白衣,手中拿着一个包袱,还一把剑。此人身材甚是欣长,一头黑发白色束带,河面上风也大,白色发带和黑色长发一并被吹拂起来,纠缠飘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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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石梅下意识细看他眉眼,这人二十出头年纪,眉眼俊朗,高鼻薄唇,只是面无表情,有些冷冽。他对着三个比他壮硕的地痞,在他的身后,船舱里有几个力工,拿着扁担,盯着那帮地痞。
“哎呀。”小香儿拉着陈石梅说,“姐儿,流氓打架了,我们回车上去吧。”
“哦”陈石梅应了一声,却是没动。
那三个地痞对着船舱里头的力工和船主嚷嚷,“卖梅子的,不准往这上岸!去别的渡头!”
“你们……讲不讲理啊?”有一个年纪轻一些的力工回话,“若是换个渡头,又要行船数日,梅子压了怎么卖呀?”
“反正就是不准,要上来也行,缴银子!二十两纹银。”几个地痞想要勒索,边对眼前的白衣人叫嚷,“你闪开不闪开?小白脸子别没事儿找事儿!“
那白衣人看了他们一眼,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道,“让开,好狗不挡路。”
“哎呀。”小香儿轻轻一吐舌头,对陈石梅眨眨眼,像是说——那小哥不要命了呀。
“兄弟们!”为首一个地痞火冒三丈,招呼身后两人,“这小白脸子不知好歹,给他些厉害的瞧瞧!”说着,举起手里棍子就要往前头来砸。
白衣人脸上神色未变,抬腿对着冲在前头的地痞就是一脚,那地痞挨了这一窝心脚,直接飞了出去,撞翻了身后小香儿刚买的那框梅子,翻了好几个跟头才趴下,哼哼着直喘气。
“呀!”香儿嚷嚷了一声,那白衣男子似乎听到了,抬眼看了陈石梅和香儿一眼。香儿一惊,躲到了陈石梅的身后,小声说,“梅子姐,这小哥真俊,可是好凶呐。”
就在她说话那会儿功夫,白衣人已经将另外两个地痞都揣进了水里。地痞们狼狈不堪,知道遇到狠茬子了,赶紧就跑了。
白衣人倒也没追,走到了那一筐散落得梅子旁边,蹲下,帮着捡起来。
“呃,大侠,不用不用,我换一筐给那两位姑娘就好了。”船主匆匆跑了过来,拱手作揖,给那白衣人道谢。
白衣人并未作声,将梅子都捡起来放入了筐里,站起身,径直走了。
“哦呦。”小香儿看陈石梅,“梅子姐,这人好古怪哦。”
陈石梅见那白衣人走远了,才点头,摸摸她脑袋,“江湖人吧,还挺有些气度。”
“可不是,真神气呀!”小香儿也赞同地点头,“我觉得比王爷帅气!”边说,便不忘嘱咐那船主,“掌柜的,要换一筐新的给我们呀!”
船主赶紧点头,亲自给搬了一筐新梅子,给陈石梅她们送上了车。
陈石梅见时候不早了,就带着小香儿上了马车……回王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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