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车帘忽然被掀起,一抹身影跳入车内,慵散的靠坐在飞澜身旁,一袭明黄,在昏暗的车厢内,依旧晃乱人眼。“为什么在这里?”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些许的隐忍。
飞澜莞尔而笑,淡然回道,“飞澜的一举一动从未逃过皇上的眼睛,又何须再问呢。”
“真的想离开朕吗?”君洌寒问。
飞澜的头后仰着,紧贴在身后的车壁,轻应了声,“嗯。”
君洌寒面上不动声色,而隐在明黄衣袖下的手掌却已经紧握成拳。原来,她并非一无所求的,她要的是离开。甚至,不惜任何代价。
“如果,朕不同意呢?继续让自己生病,直到病死在深宫之中?”君洌寒突然抓住她纤细的玉腕,手掌越收越紧,几乎要将她的骨节捏碎。
飞澜墨一样深的眸子静静凝望着他,没有一丝畏惧,疼痛融化在眉宇之间,她反而笑的极尽优雅,“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刚而已,灵犀在你房间燃尽的烛台中发现了未燃尽的无霜花粉。”他看着她,深邃的褐眸流光暗涌,星星点点,美得诱.人心魂。他温热的手掌轻托起飞澜面颊,清冽的气息吞吐其上。“若朕早些知道,又怎么会让你伤害自己。你痛,朕只会比你更痛。”
飞澜苦笑着,别开眼帘。他的情话很动听,可是,从无忧坠落悬崖的那一刻起,伤害就已经注定。
捏在腕间的手掌缓缓松开,他突然甩开她的手,脊背挺直的靠坐在她身旁,出口的声音冷入谷底,“徐福海,传朕旨意,洛贵妃罚俸半年,禁足一个月,让她在瑶华宫好好思过。蝶妃贬为庄嫔,你告诉她,若再敢兴风作浪,朕决不轻饶。”
“老奴遵旨。”车外,徐福海躬身回道。
飞澜唇角浅浅的上扬着,侧头看向身旁高大英俊的男子,嘲弄的问道,“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飞澜?宫妃擅自出逃,可是重罪。”
他同样凝视着她,半响后,深深的叹息,“澜儿是不是觉得宫中烦闷?那便出去透透气吧。”他温柔的牵起她的手,轻轻呵护在掌心间,“别玩儿的太疯,记得朕在这里等你。”
飞澜错愕的看着他,几乎是不可置信的,有那么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真的愿意放手让她离开。
“还不走?小心朕后悔。还是,澜儿突然发现舍不得丢下朕了?”他戏谑的笑着,深深的掩藏了眸底的伤。原来,放手也是一种疼痛,只是,他没办法不放手,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飞澜继续自伤。
呵,他的澜儿真是聪明,准确无误的抓住了他的软肋。其实,她一直是他不能暴露于人前的致命伤。
飞澜留给他一抹凄苦的笑,而后,毫无留恋的跳下了马车。快的他来不及抓住她一片衣角。布置奢华的车厢中,空空荡荡,死一般的沉寂着。君洌寒无力的合起眼帘,贪婪的吸允着她留下的残存气息。
离宫之后,飞澜身无分文,她并没有回将军府,反而去了天香楼。
一桌一茶一琴两个人,飞澜与柳絮相邻而坐,青色茶盏在飞澜青葱的指间辗转,一缕缕茶香袅袅四溢。
“主子不在宫中好好的做你的淑妃娘娘,跑到这儿鱼龙混杂之处做什么?”柳絮玩味一笑,幽幽的目光在飞澜身上打量,“书曰:绝代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倒也不过如此了。将你放出宫,只怕是皇上这辈子做过最追悔莫及的一件事。”
听了她的话,飞澜只极淡的一笑,些许嘲弄。“后宫百花争艳,美女如云,多飞澜一个不多,少飞澜一个也不少。”
柳絮耸肩一笑,并未反驳,而是端起茶盏浅饮一口,雨前茶香幽,却去不掉些微甘苦,远不及普洱温润,柳絮一直猜不透飞澜为何对雨前茶情有独钟,也许,很多事本就是没有理由的,一如飞澜对君洌寒,那个男人虽高高在上,坐拥天下,却给不起她唯一的爱,绝非是飞澜的良人,而她还是倾其所有的爱过。
“主子已经窝在我这天香楼三天了,究竟在等什么?”柳絮不解的询问。
若非飞澜天性淡漠,柳絮定要以为这不过是欲擒故纵的伎俩,诱帝王前来寻她。
飞澜轻笑,也并未打算隐瞒什么。“听说豫南王世子偶尔会来天香楼听曲,可有此事?”
柳絮掩唇轻笑,玩味道,“主子刚离开皇上,这么快就寻到下家了?”
“你少贫嘴。”飞澜淡声斥责了句。
柳絮敛起了笑意,回道,“世子的确来过几次寻花问柳,但最近已经很少再来,主子若是想见他,不如去月隐茶楼,听说他常去那里听曲。”
“查一下他的行踪,我可不想继续守株待兔了。”飞澜平静的吩咐。
“属下遵命。”柳絮起身,向屋外走去,却又听到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柳絮,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皇上那里,什么该回报,什么不该。”飞澜的声音依旧清幽飘渺,却透着一股冷冷的威严。
“属下懂得。”柳絮又一躬身。
月隐茶楼位于南北大街偏僻的一隅,两层的木质小楼,看不出任何与众不同之处,飞澜着实想不出这里究竟有什么吸引君墨舞的地方。木板台子上,一老一少,唱着京中流行的小曲,那老者着实年迈,佝偻着腰,拉着发涩的二胡,那女子倒是嗓音清澈,容貌清秀,却也称不上极美,不过有几分动人的颜色罢了。
“主子,你看那女子……”柳絮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台子上,只觉台上清歌的女子,美目间隐隐有几分飞澜的影子。
“怎么了?”飞澜侧头看向她。
“没,没什么。”柳絮摇头,挥掉莫名的感觉。
“确定君墨舞在这里?”飞澜又问。
柳絮十分肯定的点头,“嗯,楼上雅间。”
飞澜一拂云袖,缓步走上木梯,所过之处,毫无意外的引来无数惊艳的目光。
她在君墨舞的雅间门前停住脚步,正巧,小二正端着茶盏想要入内,被飞澜截了下来,她接过小二手中的茶水,眼神示意他叫门。
“客官,您的茶水来了。”
“进来吧。”门内传来一道低哑的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