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息怒,实在是小公子太过狡猾,竟然假装发病抽搐,才骗过了我们,不过就是一个孩子,却没想到伸手那么好。”管家解释的声音越来越低。
顾非凡冷瞥了他一眼,冷淡道,“随本相去看看他吧。”
入秋后,相府后院的竹林却依旧翠绿茂盛,一路踏过六棱石子路,才来到竹林深处的木屋前,推门而入,只见无忧被绑在梁柱上,雪色锦袍些微的凌乱,却无半分狼狈,越发凸显了一身的清贵之气。
“不愧是皇上的子嗣,厚积薄发,忍他人之不能忍。”顾非凡轻笑着,在他身前停住脚步。对一旁侍卫吩咐道,“将他放开。”
侍卫听命解开无忧身上的绳索,他一双褐眸深冷,淡漠的揉着腕间勒出的红痕。
顾非凡一挑衣摆,在一旁木椅上坐了下来,含笑开口,“忍了两月有余,终于按耐不住了?”
无忧含笑不语,褐眸中却翻滚着深冷的漩涡。他用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才摸清了府中形势,挑了暗卫换班的时间,封了身上的几处穴道,才会表现出假搐的模样,蒙混了管家,逃了出去,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没想到顾非凡在府外同样埋伏了暗卫,他在府外不远处密林中了圈套,被再次擒了回来。
“姜还是老的辣,今日无忧受教。”无忧姿态谦卑的俯首一拜。
顾非凡冷然哼笑,回道,“你虽天资聪颖,却尚需历练,只可惜,本相不会再给你机会了,若你再敢逃一次,我就杀了你。”
无忧沉默不语,隐在衣袖下的小拳头却紧握起。一双褐眸紧盯着顾非凡,眸光深邃而犀利,与那个男人如出一辙。这也是顾非凡最不喜欢他的地方,他长的太像他爹。
片刻后,那么清冷的犀利又缓缓散尽,被戏谑取代,他唇角扬起笑,如孩童般无辜的嬉笑,“表舅,你很爱我娘亲吗?”
这样敏感的问题,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一时间竟让顾非凡无所适从。他冷魅的一笑,回道,“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你才多大,又怎么会懂什么是爱呢。”
无忧负手而立,不卑不亢道,“汉?伏胜《尚书大传?大战》曰: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其实,表舅才是不懂爱的那个人。”
顾非凡冷笑,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浅饮一口,回道,“我若不懂,当日就不会留你一命。”
“表舅留无忧性命,不过是不想与娘亲之间再无退路。你若真的爱她,就不会将无忧困在此处,她见不到我,会伤心,会痛苦,会崩溃……可你却对她的伤痛视而不见。这不是爱,你只是在享受追逐的快乐,你只是不甘于爱而不得。”无忧一字一句,咄咄逼人。这样的话,哪里像出自一个六岁孩童之口。
顾非凡眸子逐渐冷谙下来,散发着孤冷的光,他握在杯壁的指尖遽然收紧,手背之上青筋道道凸起。他嘲弄的笑,语气带着几分讥讽,“或许,留下你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可是,错误却要一直持续下去,因为,你还不想结束与我娘的追逐游戏。”无忧淡漠的丢下一句,翻身躺在软榻上,将被子扯过了头顶,闷闷道,“无忧累了,如果表舅没有其他的事,请你出去,无忧要休息。”
顾非凡忽而一笑,又是无奈,也是自嘲,在他的地盘上,却被一个小鬼公然赶人,无忧真是丝毫没给他留情面。
“都出去吧,没见到小公子已经赶人了吗。”顾非凡邪魅低笑,管家侍从听命,纷纷退了出去,顾非凡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在门口处,只听到身后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
“表舅明日让人送些书来,这里真无聊。”
顾非凡一笑,问道,“想看些什么书?”
无忧双臂枕在脑后,睁大了一双明眸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眸中一闪而过狡黠诡异,而后轻轻吐出三个字,“帝王术。”
时间辗转,很快落叶凋零,中秋将至。
广阳殿内,飞澜静静靠坐在窗前,看着园中水杉绿芽新生,看着它枝繁叶茂,又看着叶脉一片片凋零,亦如人生苦短,转瞬即逝。飞澜从未奢求过名留青史,她所想所愿,不过是在某个人心上,留下一抹痕迹,擦不去、也抹不掉。
“禀娘娘,奴婢新缝制了一件绯红宫装,中秋夜宴时穿着也喜庆。您看看合不合身,若不合适,奴婢再改。”灵犀捧着一件崭新的艳丽罗衫,缓缓步入内殿。
飞澜有片刻呆愣,才想起她已经是君洌寒的淑妃了,他知道她不喜欢繁文琐节,只传了圣旨,翌日让徐福海送来了妃子的金蝶和玉印,便是礼成了。
她看着灵犀手中捧着的华美艳服,戏谑一笑,开口道,“若是我说,我不喜欢呢?”
灵犀表情一僵,低头回道,“娘娘若不喜欢,奴婢重新裁制便是,只是时间上有些赶了。”
飞澜轻笑,“放在一旁吧,我很喜欢,灵犀,谢谢你。”
灵犀一张俏脸,脸上的表情反复变了几次,后宫嫔妃恃宠而骄的她见得太多,但如飞澜这般温润淡漠的,却还是头一遭见。“听皇上说娘娘喜欢素雅裙衫,但中秋夜宴着实是不适时宜的,奴婢日后再为娘娘缝制。”
飞澜摇头失笑,又道,“其实,我喜欢的是玄色,如墨一样的颜色。”
“墨色是后宫嫔妃的禁忌,何况,皇上吩咐过,不许娘娘穿玄色衣裙。”灵犀为难道。
飞澜也不以为意,随意的翻阅着手中书册。
“娘娘,洛贵妃来了。”梅儿快步跑入内殿,她话音刚落,洛青缨的声音就从殿外传来。
“呦,妹妹这日子好悠闲啊,正当圣宠之日,与本宫这昨日黄花就是不一样。”洛贵妃摇晃着水蛇腰,在贴身侍女荷子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飞澜缓缓放下手中书册,眸光闲适的扫过洛青缨,含笑问道,“洛贵妃大驾,不知有何贵干?”
“我家娘娘尊为贵妃之位,按照宫规,淑妃是要向我家娘娘施礼的。”侍女荷子率先开口道。
而洛青缨却微摆了下手,皮笑肉不笑道,“罢了罢了,淑妃娘娘可是皇上新宠,两月之内由小小的贵人晋升为妃位,可是羡煞了宫中不少姐妹呢,别说是贵妃,即便是皇后之位,也是淑主子的囊中之物。”
飞澜怎会听不出洛青缨的半讥半讽,圣朝建朝以来,以秀女身份入宫的女子,她只怕是晋升最快的一个,后宫眼红嫉妒的大有人在,流言蜚语不断,说的多难听都有,而飞澜大多一笑置之。聪明的女人对付男人,只有愚蠢的女人才对付女人。
“淑妃妹妹不请本宫坐坐吗?”洛青缨又问。
飞澜淡笑,对一旁灵犀吩咐道,“灵犀,看座。”
“是。”灵犀俯身一拜,“贵妃娘娘,请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