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扬的手掌紧握成拳,安静的内殿之中,可以听到清晰的骨节撞击的脆响声。是的,他救不了她,这一次,他再也救不了她了。
飞澜依旧淡然浅笑,问道,“是什么毒?”
“七虫七花膏。”
“那我还能活多久?”飞澜又问。
“……”风清扬沉默,压低了头。
“一年?一个月?还是连一个月都没有?”飞澜依旧平静的问道。
风清扬迟缓的摇头,一脸的沉重,“如果用药压制,平心静气,或许还能拖个一年半载,但如果你继续不以为意,每一次发作,都可能是致命的。特别像今天的事,绝不能再发生了。”
飞澜痴痴的笑,妩媚却冷情,“一年半载之内皇上应该不会再纳皇贵妃了吧,放心,这次的事不会再发生。”
风清扬气的浑身都在发抖,这女人总有本事将他气炸。
“娘娘,您该喝药了。”灵犀推门而入,半跪在飞澜榻前,将浓黑泛着腥苦的药汁举到她面前。
飞澜绣眉紧锁,摇头道,“我不想喝,拿下去吧。”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任性,我说过,你若不配合,也许下一次毒发,你就会再也醒不过来。”
飞澜轻轻的笑,全然不以为意,好似他说的只是今日的天气而已。长睫微敛着,遮挡住涣散的眸光,半响后,她才淡声呢喃道,“多活一个月和多活一年,对飞澜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又何必喝这些东西自讨苦吃呢。”
风清扬夺过灵犀手中的汤药,固执的举在飞澜面前,“我现在救不了你,但只要给我时间,总会想到办法的,飞澜,只要活着才有希望。”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呵,多熟悉的一句,那是逸云曾说过的话。可惜,不该死的人死了,该死的却一直活着。
“将药喝了。”风清扬再次说道,语气坚定的丝毫不容人拒绝。
飞澜慵懒的靠在床榻上,淡不可闻的一叹,“风清扬,我可以喝药,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行。”风清扬不假思索的回绝。即便她不说,风清扬也猜得到,她一定是不想君洌寒知道她已身中剧毒,可是,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以隐瞒。
飞澜温润而笑,突然扬臂打翻了他手中的药碗。“你答应我,我就喝药。你不答应,就滚。”
“灵犀,再去熬一碗药来。”风清扬吩咐。
“是。”灵犀淡应,躬身退后,刚走到门口,风清扬的声音突然从后传来,“此事别禀告皇上,否则,我饶不了你。”
很显然,风清扬已经妥协,其实,在他心中,本就没什么比飞澜的命更重要。
灵犀迟疑片刻,才淡淡的点头。
灵犀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另一碗汤药便被端了上来。药汁滑过咽喉,留下一片苦涩的滋味。飞澜喝干药,又不停的咳了起来,好在,这一次并未咳血。
“这药能暂时压制住毒性,只要小心一些,皇上应该不会发现破绽。”风清扬平淡说道,语气中尽是无奈。“飞澜,何必如此执拗,如果,我真的救不了你,这可能是你与皇上最后相守的时间,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隐瞒。”
飞澜苦笑,翦水的双眸,波澜不惊,“他知道与否,并不能改变什么,那又何必多一个人担忧。何况,慕容飞澜并不需要他的同情。让他好好陪在瑜琳和孩子身边吧,他应该可以做一个好男人,好父亲。”
“可是,他辜负了你。”风清扬苦涩说道。
飞澜淡笑摇头,涣散的眸光又逐渐清明了,“他从未辜负过我,飞澜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只是,我如今已是将死之人,再没有什么能为他付出。我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安安静静的独自死去,不成为他的负累。”
为他痛过,伤过,已经足够。所以,还能活多久,对飞澜来说并不重要,她只想一个人安静死去,断绝一切前尘过往,即便是恨,都不给他留下。
“风清扬,我想求你一件事,可以吗?”
风清扬静默,不承诺,却也没有拒绝,只是静静的等着她的下文。
“我不需要什么入土为安,在我死后,将我火葬,然后把我的骨灰扬在空中,让风将我带走,这样,我就可以重新获得自由。”飞澜如水般清澈的眸光,透过半敞的窗棂,遥遥望着漆黑的天幕,带着一种迫切的渴望。她本就是天空中肆意翱翔的飞鸟,她只属于天空,却被折断翅膀,禁锢在了金色的牢笼中。
“飞澜,别说了。”风清扬的声音沙哑而哽咽,需要极度的隐忍,才能不让模糊的泪落下来。而她冰凉的小手,却突然覆盖住他手背。
“答应我,好不好?”她恳求道,苍白的容颜,无辜而憔悴,让人不忍拒绝。
“好,如果有那么一天,风清扬发誓,一定还你自由。”他颤声落下一句后,起身大步而去。因为,他并不想在她面前落泪。
只是没想到,尚未走出广阳殿,便与前来的君洌寒撞个正着,风清扬眼角尚有未干的泪痕,他心中一慌,压低了头,匆忙俯身跪拜,“臣风清扬叩见皇上。”
君洌寒驻足,凤眸微眯,低头俯瞰着他,片刻后方道,“风清扬,让你施这么大的礼,倒是难得。”
“微臣惶恐。”风清扬强作镇定的回答。
君洌寒倒也没多心,只随口问道,“你怎么到广阳殿来,澜儿身子不舒服吗?”
“淑妃娘娘昨夜在钟楼上吹了冷风,偶感风寒,喝了药已经睡下了,皇上不必担心。”风清扬平淡回道,同时,也极好的转移了君洌寒的注意力。
果见,他剑眉轻佻,似有所思。钟楼的位置正对乾清宫正殿,而瑜琳便是在殿前封妃的,如今,她已离开了永寿宫偏殿,搬入长乐宫中,那是前朝宠妃庞妃曾经的住所,是整个大圣皇宫中最奢华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