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承佑万万没想到,梅令辰会这么说。朝夕相处,就不怕清儿想起过往来?平心而论,以梅令臣之谋算,必定能护清儿全身而退。而且他身边跟随的飞鱼卫,号称锦衣卫第一缇骑,行踪隐蔽,各个身怀绝技,比王府的侍卫强多了。
纵然如此,他私心还是不希望梅令臣同去。
“清儿,天色不早,你先回去,我再跟梅……先生商议一下。银票稍后会送到苏家。”
“好,我先回去了。”苏云清依言起身,对着两人拱手一礼,就出去了。
她前脚刚走,朱承佑就问:“梅兄究竟想干什么?当初既然狠心斩断一切,让她忘记,又再次进入她的视线,到头来,岂不是伤她更深?你应该要放手。”
梅令臣沉默片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别忘了,你此行是为了救潘毅而来!”朱承佑拔高了声调,“你不愿随本王前往同府,反而去救苏纶?分明是假公济私!”
梅令臣的声音愈显凉薄,“潘毅的生死,梅某并不在乎。”
朱承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怒不可遏,“潘将军为国戍守边境,舍生忘死,为国之栋梁,梅兄怎可说出如此令人寒心的话!别忘了,你还是钦差,身负要职!”
梅令臣很平静,“潘毅对王爷,西州和大昌来说固然重要,于梅某而言,只是晋升路上的一个筹码,有他无他,都挡不了我的路。倒是抓住那些打家劫舍的歹人,可以为我的政绩做些贡献。何况,王爷真的打算让她独自前往?”
朱承佑自然是不放心,就算梅令臣不站出来,他也会想别的办法。他不希望梅令臣跟苏云清同去。在苏云清的生命里,这个人已经是过去。
梅令臣在怕,怕被遗忘。所以千里迢迢准备那些东西送来,明明可以避开,却三番两次在苏云清面前出现。
但他嘴上却推得干干净净,自欺欺人而已。
“既如此,梅兄好自为之。”
梅令臣起身,退出书房。
他走在夜色里,踽踽独行。寒风灌入衣袖,意识清明无比。他告诉自己,这不过是欠苏家的。可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在叹息。
这世上有些人或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地方小纠结了一下,我这文是不想写太虐的。可能,虐虐更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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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苏云清从书房出来,并没有直接离开王府,而是去了青梧院。
朱嘉宁还没休息,正斜倚在灯下看书。只不过并不专心,时不时还会出神。
她听到楚楚的禀报,立刻坐直了身子。
苏云清从外面进来,连打了几个喷嚏,“宁宁,你这儿是不是太冷了点?”
朱嘉宁忙吩咐楚楚去端炭盆,“我不知道你这会儿来。穿我这件狐皮氅子,御御寒。”
苏云清把毛茸茸的氅子裹在身上,这才感觉好了些。
“我去找义兄,顺便来找你说两句话就走。”
朱嘉宁关心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有我叔叔的消息,这两日我可能要动身去一趟北境。”苏云清看着她,继续说,“义兄答应了潘家小姐一起去同府,可能马上也要走了。”
朱嘉宁愣住,连问了两个问题:“哥哥刚回来就要走?你一个人去,岂不是很危险?”
“倒也不是我一个人……你不用担心,有人保护我。倒是你不要中了陈倩倩的计。”
朱嘉宁不知她怎么突然提起陈倩倩。
苏云清继续说:“我今日在厨房附近,你们在竹林里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她要对付王妃,全是出于私心,让她自己忙活去,你千万别卷进来。”
朱嘉宁又何尝想卷入这内宅的肮脏事里去。她淡泊名利,内心想要追求平静,但不等于会放任别人伤害自己的亲人。
“王妃是上官家的女儿,她留在王府未必是好事。”
朱嘉宁生于帝王家,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和深宫里的尔虞我诈。她是晋安王府最后出生的孩子,母妃拼尽全力诞下她之后撒手人寰。天生体弱多病,儿时汤药便是日常三餐,常年卧床,这两年才有起色。
所以不是她不爱热闹,不想出现于人前。而是她与常人不一样,无法蹦蹦跳跳,随意吃喝。这一切都是因为父王在国本之争中落败,他和母妃被流放到岭南时,伤了身子,自己在胎中就是带毒的。
帝王家的输赢,往往不是成败,而是生死。所以她节俭,一直将自己置身于相对于艰苦的环境中,时时提醒自己,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京城里的人一直在防备他们晋安王府,担心有朝一日,旧事重演。她知道哥哥一直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他们不能永远只做案板上的鱼肉,做提线木偶。
所以不容有失。
苏云清握住朱嘉宁的手,“宁宁,我知道上官氏不得不防。但你仔细想想,打发掉一个上官氏容易,京城还会再弄来一个张氏,王氏,或者李氏。倒不如争取上官氏为我们所用,对义兄来说利远大于弊。”
朱嘉宁感觉到苏云清的手心还是冰凉的,但身体里的力量却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她知道苏云清怕冷怕到入了秋,在屋子里都要裹着床被子。可现在为了苏纶和晋安王府,甘愿受寒症的煎熬。
人的强大或者弱小,并不是取决于性别,取决于体魄,而是心志的坚毅与否。这就是朱嘉宁与苏云清相交的原因。
“清儿,谢谢你。”朱嘉宁回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苏云清松了口气,“我走之前会跟世德堂谈好价钱,让他们把玲珑记刊印了。你就等着数银子吧。”
“你啊,真是劳碌命。”朱嘉宁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子。
戌时末,苏云清离开晋安王府。此行十分隐蔽,所以她没有乘坐轿子,只带了采蓝,抄近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