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座这层倒不是很多人,张祜熟门熟路地推开一扇门,请梅令臣进去。
雅座里点着熏香,饭菜和酒水也早就备好了。
梅令臣和张祜互相抬手,然后一起坐下。
张祜给梅令臣倒酒,“听兄长说阁老酒量过人,但平日不饮酒。这是我从南京带来的酒,趁此机会,阁老不妨尝尝。”他说完,先把自己那杯饮了,以示安全。
梅令臣拿起酒杯,先闻了闻酒香,“十年以上的陈年佳酿。”
“阁老果然厉害。”
梅令臣看着酒杯,“张阁老也不用拐弯抹角了,有话请直说。”
“我知阁老想要为苏绍翻案,难道苏绍无辜?阁老可曾想过江宁织造府每年耗资甚巨,苏家生活奢靡,难道光靠丝绸生意以及帮皇上赚些利子钱,就足以富可敌国吗?”
梅令臣微微皱眉。
江宁织造府的确是他平生见过的最为奢华的地方,集金堆玉,那些对于寻常人家来说不得了的宝贝,在江宁织造府却只是可以给小孩随意丢来玩的。
梅令臣觉得以苏绍的能力,足可以应付府中的花销。但他没有深想过,府里上下的花销到底是一笔多大的数字。
张祜的身子往后靠了靠,“苏绍的手绝不可能干净,苏家那些不到明面上的账,只怕更为惊人。不过这些先帝早就知道,之所以容不下他,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本来要加字数,但上一章被锁了,所以我一直在修改啊,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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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梅令臣已经猜到张祜今日是有备而来。先他一步将顺天府府尹藏起来的证据转移, 然后在大理寺门口等着自己。
他绝对不会相信张祜安了什么好心,不落井下石已经算好的了。
“苏东阳和苏绍联手将仁敏太子的幼子藏匿了起来,先帝知道此事, 勃然大怒,逼问苏绍幼子的下落, 苏绍不肯说, 这才招来杀身之祸。所以阁老以为, 为苏绍平反有那么简单吗?这背后涉及到皇室的密辛,别说我们这边,就算是慈圣皇太后本人, 也不愿意促成此事吧?”
梅令臣不说话。他看着张祜, 这些话并不像是胡乱编造, 而是真实存在的。他终于明白,当初苏绍为何不肯他施救, 因为涉及到皇室,凭他当时的力量的确是救不了。
“仁敏太子的后人?”梅令臣故作不知。
张祜笑了下, “阁老竟不知道么?当年仁敏太子宠幸了一位青楼女子, 事后没放在心上。不料那女子珠胎暗结, 竟把孩儿生了下来, 瞒过了内务府和太子府。苏东阳知道此事后, 要保那孩子, 不惜退出了朝堂。”
“阁老不觉得此言可笑么?”梅令臣嘴角挂着抹嘲讽,“仁敏太子落得那般下场, 便是齐王和苏东阳联手导致。苏东阳竟会堵上自己的仕途,去救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废太子后人?我不信。”
“世间事,岂有绝对可言?”张祜不动声色,“阁老蛰伏多年, 我们也不知,你竟是梅正禹的孙子。仁敏太子算是梅家的旧主,不知若有一日,阁老重见旧主的后人,该如何表现呢?”
梅令臣的手指微曲,仅仅一瞬,便松开了。
“仁敏太子是我祖父效忠之人,而我效忠于当今皇上。别说是废太子的后人,就算是福王和江东王,也不能阻皇上的治世之路。”
张祜赞赏地拍了拍手,“阁老果然不是一般人。似这样能完全不念旧日情份,只知抓住眼前荣华富贵的果决,非常人所能有。”
“张阁老过誉了。为了权力,你和文圣皇太后也算煞费苦心了。不过梅某想做之事,无人可以阻拦。皇上必坐稳江山,万寿无疆。”梅令臣说完,起身甩开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雅座中,张祜看着梅令臣留下的那杯酒,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
如果他没记错,梅正禹是不能饮酒的,他的几个孩子和孙子,全是饮了酒便会全身红肿发痒。当时京中还有人传言,梅氏是修道的,不同凡人,所以滴酒不能沾。
怎么到了梅令臣这里,饮烈酒,反而无事呢?
还有一事蹊跷,便是梅令臣这样来路不明的人,寄居在江宁织造府,苏东阳和苏绍怎么可能不查他的身世?如果查出他是梅正禹的孙子,恐怕苏绍把他送走都来不及,怎会任性留他在府,还送他参加科举?彼时苏绍是天子家臣,这跟亲手打了成宗和天顺帝的脸有什么区别?
张祜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唤了手下的人进来。
“去查一查我们这位首辅大人的身世。”
梅令臣归家之时,早已过了晚膳的时辰。他从轿子中下来,神色倦懒,慕白凑到他耳边说了一番话。
“张祜要派人查我的身世?”
慕白点了点头。
梅令臣曾经施恩于那个茶楼的老板,老板感恩戴德,所以特意给他留了一间好的雅座,平时听到什么重要的情报,也会向他禀报。
但是知道此事者寥寥。张祜也不会想到自己被监听了。
梅令臣沉默不言地往府中走,路上遇见的下人都向他行礼,他们的目光除了恭敬,更多的是畏惧。这便是权势带来的好处,世人未必领教过他的厉害,但都会向权势低头。
梅令臣不知自己究竟哪里露出了破绽,竟会让张祜起疑。
对了,酒,定是那杯酒。他听父亲说过,梅氏之人不能饮酒。偏偏自己非但能饮,且千杯不醉。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更何况,祖父子孙众多,也并非各个不能饮酒。张祜却着人去调查他的身世,莫非自己的身世真有隐情?
如果他不是梅氏子孙,那宋追,飞鱼卫,宫中的内务府,以及那些曾追随梅氏的官员,都将不再听令于他。这如同斩断他的臂膀,堵塞了他的视听,远比仁敏太子的后人来得更加可怕。
梅令臣忽然觉得血液开始沸腾。迄今为止,他所遇到的对手,都被轻轻松松地击垮,造成了他的寂寞。或者棋逢对手,能够痛痛快快地战一场,才不枉此生。
不知不觉,他就走到了知念堂的外面。
今日,苏聪留在这里用晚膳,他双手托着下巴,百无聊奈。桌上摆满了饭菜,从热气腾腾等到冷冷冰冰,苏云清还没有要进食的打算。她不进食,苏聪也只能陪着,努力控制自己的肚子不乱叫。
“你先吃吧。”苏云清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