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魂殿中,程钧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默默打坐。
殿中幽暗,只有前面点了一盏灯火,拳头大小的火苗照出一片几丈方圆的光芒,程钧的位置就在光暗相接处,阴影闪烁的他的五官微微扭曲。
正在这时,只听灯光啪的一声,爆了一个灯花。程钧转身起来,就见大门微开,张清麓走了进来。
程钧依旧规规矩矩的行礼道:“见过真人。”刚一欠身,就被张清麓扶住,就听他道:“要我给你道歉吗?”
程钧忍不住笑道:“真人何出此言?您要是开玩笑,那咱们在这儿磕头都行,您要是说真的,那就是骂我是个傻子吗?”
张清麓笑着摇摇手,道:“知我者,程钧也。倘若是别人,我就算不挤眉弄眼,也要传音提点,那便不知漏了破绽。也只有你,闻琴声,知雅意,方能天衣无缝。”他示意程钧坐下,自己坐了主位,收起笑容,道,“你看我这个样子,我也是一脑门的官司,满腹的疑惑。今天刚刚在天上那几句话抢的虽然厉害,但也是极危险的。坐在云车上,便如同走在悬崖上,有不寒而栗之感。”
程钧心中一沉,面上并不显,道:“您担心那位林通秀前辈吗?我看他虽然厉害,但比您是差远了。”
张清麓道:“我也一直觉得我比他差远了——但事实未必。他来的太不是时候。你既然是九雁山派来的,就该知道我的意思。我马上就要打西岭剑派了。旁人不知道,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我准备了不是一年两年,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过两三个月内,就会见个分晓。但这个时候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来。”
程钧道:“他是来阻止您的计划的么?”
张清麓道:“倘若是就好了。西岭剑派这件事我策划的秘密,但终究要报给上清宫知道。他是玄道师叔的弟子,倘若得知这个消息也不足为奇。西岭剑派的背景虽然不深,但也不是全无价值,说不定会有上宫的人有心保全。倘若他明着前来阻止,我大可以不理会,哪怕是有玄道师叔的法喻,我稍作敷衍,也对付的过去,都无所谓。但他若是另有所图,趁我集中力气对付西岭剑派的时候有所动作,反而是更加麻烦。谁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光盯着他就够恶心的了。”
程钧也是费解,他所掌握的独门信息,无非是后世那些事情,但后世也没提过有这么一件事,因为他不知不觉触动了许多历史,或许这件事前世根本没发生过。叫他凭空猜测,也不可靠。
张清麓道:“其实这小子一踏足北国界,我就发现了。他行踪很是飘忽诡秘,但我也发现了他的踪迹。当时我就嫌他麻烦,找了个人去吓了他一吓。叫他知道我已经知道他的行踪。按照他以往的性子,这么退回去他是不甘心的。多半是假装退去,再偷偷地潜入一遍,我早就找人盯着他,他再来,我再堵,总要让他乖乖的给我滚蛋。”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道,“没想到他居然转了性子,主动堂堂正正找上门来了,这番胆魄可是不小。当时我坐在云车里,看见他在我门口跟你说话,有一瞬间脑子竟然是空的。”
程钧道:“好在您立刻就反应过来,趁他和紫霄宫其余人等接触之前先扣了下来。不管他使出什么花样,终究现在翻不起风浪来。”
张清麓道:“倘若这样就好了。我自己这边儿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倘若他过来是玄道师叔的吩咐,恩师那边……”
程钧心中一跳,道:“那么您的计划,要往后推吗?”
张清麓挑眉道:“为了他,不值得。我禁绝市场,堵塞通路一直到五月初五,就是为了将西岭剑派周围拔除干净,这一番准备还有最后两个月的时间,无论如何不能叫他给我搅了。最多这两个月的时间多做点什么才是。要不然……”他眉头微微一凝,随即摇了摇头。
程钧见他沉思,也不多说。其实这件事跟他没半文钱关系,张清麓有百般思虑,也与他无关,现在历史还没到关键的节点,如今这些事,即使有影响,也暂时与他无关。
过了一会儿,张清麓舒展了眉头,道:“凭林通秀这小子玩什么花样,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咱们且说咱们的。九雁山这一次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所有人里面就你们出来的最早,看来是有决断了。只是秦越这小子自己不来,却叫你来,倒真是值得琢磨一下。”
程钧见他把刚才的话题抛开,也觉得略松了一口气,笑道:“也是我自己想来。我当了这么久的剑阁,对于剑祖却是总觉得研究不明白,我听说西岭剑派是剑祖分列下来的,希望趁着最后的机会去观察一下,或许能找到个答案。”
张清麓笑着摇头道:“剑祖你是永远也研究不明白的。去西岭剑派见识一下也好,那几把剑的钥匙,我终究会给你的。不过你的修为……”他惊异的打量程钧,道,“这也进步得太快了。五年之前你还是筑基中期,现在已经筑基巅峰,而且一身真元凝练到如此的地步,离着化气为精不过一步之遥。我说句难听话,虽然你资质出众,似乎也不应该如此,莫非……是依靠剑祖之力?”
程钧顺势推脱道:“确实仰赖剑祖厚爱。”
张清麓跌足道:“唉,不该这么快的。恩师后来又跟我说了一次,借用剑祖的力量,定要适可而止,不然对自身有害。好了,你不要再修炼了,最好也不要随便入定,多找点耗费心神的事情做做,最好能消磨些神识。若触动了那根弦,化气为精之后你后悔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