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丞相独子将要迎娶千娇楼的荼靡姑娘”这个消息像风一般传遍了遥都,百姓们茶余饭后谈论得热火朝天。
茶馆的说书先生们绞尽脑汁地瞎编着名门贵公子与青楼舞姬之间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台下的人们听得极为入迷,说到精彩处还会喝彩叫好。
有人说,这丞相家的李大公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那可是会把人往死里揍的主儿,完了,荼蘼姑娘这回啊算是小绵羊入大灰狼的口了。
有人说,荼蘼姑娘跟李大公子的身份太过于悬殊,李大公子竟然还会为她赎身,娶她为妻而并非是为妾室,这可真是荼靡姑娘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还有人说,荼蘼姑娘肯定是看上人家李大公子的身份和钱财,处处勾引人家公子,公子才会一时鬼迷心窍将她娶进门。等过一段日子,说不定呀就会将荼蘼姑娘给休弃了。
这个消息自然不是平白无故生出来的,就在昨日,丞相府遣出一众家仆浩浩荡荡地抬着聘礼就往千娇楼里头送。
李抚宁确实是要娶荼蘼了,而且,迎亲的日子就定在五日之后。
一般来说,正式的婚事应该是要经过相当漫长的准备时间和各种繁杂的程序的,但是丞相府做事就是这么豪横,豪横到全然不顾及这些规矩和礼数了。
这一点也引得人们议论纷纷,舆论都倒向指责的那一头。
晚上,荼蘼待在自己屋子里清点着早些时候丞相府送来的聘礼。聘饼、海味、三牲、鱼、酒、茶叶、芝麻、帖盒、生果、四京果、斗二米、香炮镯金……光是聘金就足足装有三十箱。
这雄厚的财力啊,啧啧,丞相大人肯定贪污了地方不少油水。
只是,如果真的像李抚宁说的那样,丞相应该并不喜欢他这个儿子吧,那为什么愿意拿出来这么多钱给李抚宁做聘礼呢?
她越是想着,一颗心越是渐渐沉了下去,就连脸上嘲讽的笑也消失得干净。
李抚宁会不会是骗她的?丞相明明有那么多的妾室,可是为何偏偏只有李抚宁这一个孩子?
可是,她与李抚宁相识这么多年,从她第一次踏入千娇楼时便认识了,千姨也告诉她李抚宁是可以让自己绝对信赖的……
荼蘼长长地叹息一口气。说是三方结盟那么好听,实际上谁又信得过谁呢?
她不清楚李抚宁和魏漠臣有几分信任自己,但是,她知道她并不全然信任他们。她只是借着他们的梯子往上爬,再用力把丞相从高处推下去,可是,谁知道助她攀爬的梯子什么时候会突然撤回去呢?
到那时候,掉下去粉身碎骨的可就是她自个儿了。
她坐在凳子上,轻轻抚摸梳妆台前放着的那把青玄剑。时隔多年,它仍然还是当年的模样。
刀刃锋利轻薄,在昏黄的烛光下闪着幽光。
这是她爹的青玄剑,这把剑陪伴她的父亲征战沙场,也见证了父亲的生前与敌人厮杀的瞬间。血海深仇,永不能忘!
她闭上眼,眼前却又浮现出娘亲生前最后的场景。她的娘亲啊,头发蓬乱,眼窝深陷,脸颊苍白,她好像有什么话要叮嘱女儿,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她只能大张着嘴,剧烈地喘息,接着便没有了呼吸,连……连眼睛都没有合上。
她的娘亲啊,从前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儿,用千姨的话来说就是“桃腮带笑,清雅高华,似是非尘世中人”,李氏一来竟将她逼成那副虚弱可怜的老妇人模样!
荼蘼睁开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青玄剑身上。青玄剑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好像在回应她。
她的眼泪变得更加汹涌起来,她捂着脸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泪水从指缝间渗出。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的主人没了……你知不知道,他们就连他死了,也不肯放过他,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他可是威风凛凛、战无不胜的将军啊,可是现在压根没有人记得他的功劳……”荼靡伏在梳妆台前,哽咽着对青玄剑说。
可是,青玄,终究只是一把剑啊。
剑,不会说话,是没有感情的。
五日很快就过去了,今日,便是荼蘼和李抚宁的成亲之日了。
大红的嫁衣穿上身,荼蘼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恍惚。她从前每日穿的都是素白色的衣裙,原来自己穿上这般色彩艳丽的衣裙是这副模样。
千梵玉走过来,双手轻轻地搭上她的肩,也看着镜中的荼蘼,良久才说道:“我的阿荼啊长大了,和你娘亲一样,都是个美人坯子。在很多年前啊,你娘亲也是穿着大红喜袍上了你爹的花轿。”
她抚摸着荼蘼的发丝,顿了顿,又继续说:“那时候,人人都道,梵颜姑娘能嫁给大将军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听了就不乐意了,我立马说,大将军能娶到梵语姑娘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呢!能娶到我们梵颜啊,可真是便宜那小子了……”
千梵玉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荼蘼听着听着也喉咙发紧。
“好了,不提这些往事了。我来给你梳发吧,别耽误了吉时。”千梵玉抹去眼角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好。”荼蘼应道。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