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那缸油浸鱼块,舒映桐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双手发白溃烂的汉子。
日日和鱼腥打交道,泡得手指手掌发皱,细小伤口反复感染,像浸在水里被脱色处理泡发的树皮。白乎乎的伤口绽开,露出红色溃烂的肉来。
从去年冬天开始,隔三差五地送鱼过来。多数时候是四指宽的鲫鱼,有时候一条,有时候两条。
野生鲫鱼很难长到一斤以上,想必是挑最大的送来。
朱萸每次都是收拾干净内脏,把鱼煎得外皮金黄加热水熬成奶白色的鱼汤给珍娘喝。
在她的观念里,鲫鱼汤最下奶,这样元宝才能养得白白胖胖。
这汉子很少进院子,用草绳栓了鱼嘴挂在门环上转身就走,有一回舒映桐正巧从外面回来遇上,问他怎么不进去。
汉子摆摆手憨笑了一下,说里头只有珍娘在家,自己又是送东西上门,怕坏了她的名声。
想到这人,舒映桐望着把小坛子倒扣在长凳上晾水的朱萸,“经常送鲫鱼的金发有段时间没来了吧?”
一开始收过两次鱼,后来再送来,她让朱萸晚饭后把钱送过去。
就算是要感谢景韫言当初拿解毒丹救了他家中毒的小儿子一命,也不能一直让人家报恩。
朱萸回来说金发的媳妇死活不肯收钱,她只好让朱萸拿了粮油米面之类的送去就当回礼,也送了治疗真菌感染的药膏。
人情往来总没什么说头了吧。
“嗯。他家老娘年初的时候摔了一跤,到现在还走不了路。老人家骨头脆,景韫言给治了,说还得慢慢养着。”朱萸皱着眉头,脸上有些不高兴,站起身往北村方向哼了一声。
“金发是家里长子,手底下有个弟弟,还有个妹妹也嫁在同村一起逃荒过来了。先前都在挣粮开荒,老婶子也给三家一起看娃子,管洗衣做饭。”
“姚婶原本说好了让他们三家轮着伺候老婶子,结果小的那两家今天有事明天有事的,就让几个娃充数。你说说,小娃子哪有啥力气,给翻个身都费劲!”
朱萸愤愤不平,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连姚婶这么厉害的都拿他们没招。
金发的弟弟和妹夫都是货郎,有时候跑得远了,两三天才回来一趟。留守在家里的媳妇又要管娃又要管着家里地里的活,确实也没闲着。
不过是看金发一家都是老实人,把他们当软柿子捏罢了。
这村里没几个闲人,谁没活干?
舒映桐听完朱萸抱怨,并不想发表什么评价,看着水井边砖缝里长出的野草,神色淡然,“让他家多种些菜,到时候等你们铺子开张,把他家的菜收了便是。”
那天在山上遇上使劲往她篮子里倒菌子的勤快妇人,后来才知道和金发是两口子。
采菌子挖野菜的好手,现在天暖起来了,各种野菜也开始粉墨登场。
春播的菜种也开始陆续成苗,既然不能正面解决事情,从侧面帮衬也是一样的。
家,从来不是一个说理的地方。
夕阳西下,金发带着大儿子从山上下来,他挑着两担柴,十一岁的大儿子只挑得动一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