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云阳压下满腹疑问抬步走进茶棚,偷偷扯了扯打皱的袖口拘谨地坐在长凳上。
眼角余光扫到置于桌角的包袱,那样明明白白地提示别人他现在的捉襟见肘。
老汉端着托盘走上来,麻利地端了茶碗摆上,脸上笑呵呵的。
“咱这大碗茶比不得贵人爱喝的那些好茶,茶叶是我家老婆子和儿媳妇去山里采回来的。自家炒的茶,在这晌午日头正盛的时候喝上一碗呀,舒心得很呢~”
他给三人摆完茶碗,端炸面果子的上桌的时候瞧了一眼脸上不知是热红还是臊红的邱云阳,和蔼一笑,继续道:
“去年大旱,山里年份小的茶树枯死了好些,那些老茶树也不好过。老汉也没得法子,只能去铺子里进那些沫子茶来卖。好些喝惯了我家茶水的客人可不高兴啦,说街上茶摊那么多,可不就冲着我家自己制的茶么~”
“把老汉难的哟~去年什么都涨价,我卖那沫子茶只涨了一文,没有赚头咧....这茶摊摆了十来年,跟好些进城来这歇脚的客人都熟咧~心急也没得法子,只能等旱情过去。这不,春天一来,山里头又长出来好些新茶树呢~”
舒映桐静静地看着面前粗瓷大碗里的茶水,大锅煮的,时间一久就变成褐色,上面还飘着一些茶叶梗,碎沫子倒是没多少。
端起碗吹开梗子抿了一口,茶味醇厚,好茶算不上,中规中矩。
心下暗忖这摊主倒是个妙人,开导人的方式接地气还不会伤人自尊。
他这茶摊就在典当行对面,吵吵嚷嚷那么大动静怎么可能没吵醒,做小摊贩的就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为了照顾邱云阳脸面,假装打盹刚醒。她进来的时候明明见他挪了一下脚让道。
刚才那番话明着是说他家的茶,话外音却是劝邱云阳不要放弃心中的坚持,不好的都是暂时的,熬过去就会有新收获。
景韫言抿了一口碗里的茶,眉目温和地笑笑,“品茗是品茶的韵道,你家大碗茶自是不一样的,喝的是市井烟火气和这小县城的晴雨兴衰。”
老汉粗杂的眉毛挑得高高的,高兴地在麻布围裙上来回擦手,“哎呀,贵人可真会说话,中听,中听得很!”
他欢喜地大步走到小柜子前,拿了一个碟子装了一盘椒盐胡豆回来,说什么也要免费送给景韫言吃。
舒映桐闲闲地看了一眼冲她眨眼睛求表扬的景韫言,无语地摇摇头,这祸水真是老少通杀。
余光扫到神色缓和不少的邱云阳,转过头直直看着他,“今年还参加秋闱吗?”
邱云阳愣了一下,扶着碗口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上面微小的缺口,沉默了片刻,摇摇头,“家中父母年迈,子女尚幼,内子病重。”
家里为了供他读书已经过了许多年苦日子,今年兰儿一病,更是雪上加霜。
现在村里人见他上门就黑脸,实在是被他们家借怕了。
连挂靠在他名下的田地早被他们换契要了回去,生怕他卖了他们的田拿银子抓药。
县学早就没去了,家里再没什么值钱东西,只能拿了他最珍贵的东西典当凑药钱。
他已经对秋闱不抱念想,现在只想把兰儿的病治好,随便找个营生养家糊口。
舒映桐点点头,果然是个秀才。
“明年呢?”
他又摇摇头。
她沉吟了一会,抬头认真地看着他,“愿意做村学夫子吗?”
邱云阳心头猛地一跳惊诧抬起头,茶碗不小心被推了一下,茶水泼出来些许,忙不迭地扶住碗睁大眼睛看着对面神色平静的舒映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