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六大公司”是自成一格的社会体系,也许会在无意之间强化华人的异邦人形象,让外人认为华人终究并非大熔炉般美国社会的成员。
但这负面的形象影响不大,真正对华人构成威胁的,反而是与“六大公司”截然不同的堂会。
因为这种堂会模仿的对象,是广东的三合会:一个以推翻清政府为己任的地下兄弟会。
三合会的宗旨是为穷人代言,帮平民申冤,招揽大量穷苦自耕农、受地主压迫的佃农,与科举始终名落孙山的读书人,成为该会各级会员。
总之就是任何对体制感到愤恨不平,想打倒地主与清廷的人。
而堂会发明出一套精细的入会仪式、暗号切口与特殊手势,并且还要立下血盟,誓言永为兄弟:“今晚我等对天起誓,天下所有兄弟皆为同胞,如一父所生,一母所养,同祖同宗。”
那些会加入堂会的边缘人,要么是与与各姓宗族没有沾亲带故,要么是已经被他们所属的会馆驱逐除名。
与三合会不同之处在于,堂会并未以明确的政治动机为他们的行动宗旨,而且就为了捞油水,变成一帮把数以千计的女人与少女带来美国服务单身的渣滓。
这些女性大都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被迫变成残花败柳。
粤语中所谓的“妹仔”,在这会儿其实也就是指被卖给别人当丫鬟的女子。
这些“妹仔”在其他家庭当丫鬟,理论上到了十八岁就能与人结婚,恢复自由之身。
哪怕通商口岸的西方政府官员有责任预防与侦查这种涉及女性与儿童的人口贩运案,但那些皮条客却只要出钱贿赂就可以轻易通过安检程序。
港口官员会透过盘问来确定她们来到美国是否出于自愿,所以航程中那些蛇头会教女孩们怎样应对,命令她们背下一些关键语汇。
有些蛇头还威胁,如果她们答错了,就会一辈子都被关在“美国的洋鬼子监狱”。
只有机灵的女孩懂得在船上或到港时引起骚动,尖叫着哭喊求救,说自己被绑架,哀求路过的人救她们一命,才因此逃过一劫。
所以有少数被解救了,后来被送回中国,但大多数刚到美国的女孩都没有机会争取到自由,也无法获得同情。
与此尤其有关的是,旧金山本来就是一个没有治安可言、由男性主宰的边境城镇。
与此同时,为了争夺地盘控制权与利润,各个贩卖妓女的堂会之间不断彼此争斗。
尽管敌对的状态未曾消失过,但在正式开战之前,他们总是必须编造某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例如声称被对方羞辱,或者有妓女被对方掳走。
华人堂会之争在西部地区屡见不鲜,偶尔会有妓女遭掳,要其他堂会拿钱来赎,但也有妓女在堂会交火时死于非命。
此时美国西部的性.产业几乎都控制在堂会的手上,自己做买卖的人没有太大的发展空间。
层级最低的妓女根本没有喘息的时间:许多人被旧金山妓院的老板剥两层皮,白天必须到衣服工厂做女红,晚上还得出卖自己的身体。
遭受虐待也是家常便饭:大多数常常遭人以棍棒伺候,用手枪威胁,甚至被烧红的火钳烧伤。
如果赚不到足够的钱,老鸨会以火钳毒打她们,用来折磨与处罚她们的各种残忍方式还包括扯头发、踩脚趾等。
有些女人因为无法忍受这种生活而自杀,最常见的手法是吞生鸦片或者纵身跃入旧金山湾。
对某些沦为娼妓的女人来说,唯一的解脱之道就是死亡。
有些人想要尝试其他方式,却发现自己必须对付的是一整个腐败的体系:除了堂会,还包括与它们关系密切的鸦片商、赌馆,还有警方、法院甚至“六大公司”。
因为这方面的油水实在太多,堂会把这些金鸡母视为禁脔,聘请一些“职业恶棍”来监控旗下妓女。
堂会在每个被带来美国的女性身上花四十美元保险费,每周或每个月还有特别雇用警察来监视她们的规费。
总之,此时的国人女性在美国过得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