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蒙恬说话间,前头阶梯纵横处,却是渐渐冒出人影来,蒙恬咬了咬牙,这才知道廉颇算计,前些日子装作紧闭城门不出,暗地里却已伏于此处,他占了地利之便,瞒过秦军守卫耳目,一边令放火烧营,一边又驱赶畜牲群踩踏过来,若是秦军一时不察,恐怕此时早已大乱,他伏人于此处,恐怕追杀慌不择路之下逃跑的秦军,倒当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沉闷的战角吹了起来,蒙恬目光冰冷,越是危急的时刻,他越是沉得住气,高声喝令:“左右两侧将弓弩手包围在其中,其余诸人,与恬拼杀出去!”他这样一喝,原本还有些慌乱的众人顿时愣了一愣,有人便高声应是。张唐双腿一夹马腹,打了马紧跟在蒙恬身边,眯着眼睛往远处眺望了一眼,语气冰冷:“这些狗娘养的,不知何时悄悄挪到了后方!”他一边说着,一边舔了舔嘴唇,脸上有着即将面对大战来临时的渴望,以及喜欢鲜血洗礼的神情来。
蒙恬不吭声,只是身子前倾,又握紧了一些临时与人要来的长戟,率先朝前冲了过去!张唐紧紧跟在他身侧不离半步,秦军骑兵队跟在二人身后,形成一把尖刀般,朝赵兵正面迎了上去!弓弩手在步兵的包围守护下也跟着朝前跑动,马匹往前奔跑时带起串串黄色的沙尘,在这还未完全大亮的天幕里迷住了身后秦人视线,为了防止误伤自己人,身后弓弩手并未擅自行动,众人有条不紊的朝前移动,不多时,喊杀声便响了起来,伴随着阵阵刀剑相击时传来的清脆响声,众人都知道蒙恬等人与赵兵已经是交上了手。
这头撕杀惨裂,两方可称为世仇,一碰则是不死不休的结局!蒙恬年纪虽轻,但勇武过人,一见面即将与自己迎来的赵将一戟挑飞了脑袋!
廉颇高高站在山坡之上,穿着一身盔甲朝山下望,他年纪已大,虽说身体仍旧硬朗,但上阵冲锋这样的事儿显然已经不再适合他,他还想留着这把老骨头,为赵国卖命几年,廉颇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儿,又极会审视自己的不足之处,因此将冲锋陷阵之事交由年轻将士,自己则是站于后方指挥。他身侧一阵三十来人的士兵安静而恭敬的站在他身后,秦人逃窜之时的情景已经落入他们的眼中,廉颇见到蒙恬射剑的手法,不由眯着眼睛贺了一声彩:“后生可畏!此人臂力当真过人,又果断谨慎,此回瞧来,某倒是当真小瞧了他!”
蒙恬之前指挥人逃离时的情景落入他的眼中,顿时已经知道之前制定的计划已是失败了大半,但赵国与秦国积怨多年,如今又夹杂着灭国之恨,若是不借着此时机将这群儿郎们放出来撕杀一回,恐怕他们心中的恨意便会因着时间的流逝而衰落至竭!经由此事,任他们心中对秦人战意更加高昂一些,又求偿不可?蒙恬借他练手,他又何尝不是借秦人而激赵兵士气,因此明知情况与当初设想不同,廉颇仍是将士兵放了出来。
此时听着平原下众人砍杀声,他脸上表情凝重,却是见到远处渐渐排列成队的秦兵已来,后援已到,赵兵先机已失,再纠缠下去只是徒增伤亡。可惜魏王忌他过甚,这几年根本未曾指派兵士给他,赵王既是用他又是防他,因此他才落了个如今结局,手边能用之人极少!否则今日这队秦兵,他必有把握全数吃下!廉颇心下暗自叹了口气,又觉可惜,但他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明知情况不利自己又取舍不下的,一把狠狠掐去心中的郁闷,廉颇打了个手势,他身边的亲卫取出腰侧的铜角,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呜~”一声沉闷的角号声响了起来,原本杀得正烈的双方顿时都愣了愣,赵兵咬咬牙,许多人开始渐渐往后退。闻鼓声前进,而闻金声收队,乃是此时不成文的规定,亦是多年前由荀卿曾提出的领兵建议,毕竟此时并非每一个为王之人都要亲自拼杀在最前方,一般作为指挥的,几乎都是坐镇后方,如此一来,士兵也知如何取舍,该何时前进,只须听声音指挥便是,该后撤之时,众人听到敲击钲声与鸣声便往后退。
蒙恬愣了一下,见赵人似流水般朝后退去,想到廉颇狡猾老辣,此时任赵人埋伏此处,恐怕有诈,因此忍着想趁机追击的心思,回头看了已经带了伤痕的张唐等人一眼,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果断大声喝道:“撤!”
这一仗谁也没占到便宜,伤亡亦都不多,如同小打小闹一般,只是秦人受了一回算计,难免脸上挂不住,因此众人一路虽说向北方而撤,但却并未有几个人开口,许多人沉默的裹着身上的伤口,目光冰冷,若有所思。蒙恬领秦军走了半日,看众人脸上神色,这才令人安营扎寨,强忍着双臂的疼痛,巡视了一回各营帐,士兵们今日见过他勇猛,对他的尊敬与之前看在谁的面子上不同,而是真正发自了内心深处般的崇拜,军中一向强者为尊,蒙恬今日展露出来的实力与冷静,证明他就算年轻,但却是一个果断而优秀的将军,值得人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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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兵与廉颇等赵兵在安邑之外的平原里短兵相接,双方各试探一回,却并未有大伤亡的事迅速传回咸阳之中。详细的情景,早已有蒙恬令人快马加鞭将消息刻于竹简之上,送回咸阳,此时正呈于嬴政桌案之上。这回的结果,其实早在嬴政意料之中,廉颇虽老,但其人确实有才,在嬴政看来,猛将易得,但如廉颇这般,几乎是已经老成精的老将却是世上难寻!蒙恬虽出色,但毕竟年纪与见识不如廉颇,此时能从他手中逃脱,只不过亡十余人数,已是难能可贵之极,出乎了嬴政意料之外!
蒙恬性情,嬴政心中清楚,他说只是死十人,那必然是只死十人,断然不会是有虚报的情况发生。这一战,虽败犹荣,毕竟能从廉颇手下逃出,与他交上一回手,此等功绩已足够蒙恬如新星般在世人眼中冉冉升起。与此同时,秦国工坊已于前月之前开工,欧冶青运回去的锡矿已经炼制出来,他日以继日试了一段时间,如今已经初步掌握使剑身柔软而不折断的诀窍,一法通则万法通,他在铜剑之中混入锡矿,可改变青铜易断的特点,变得柔韧性强了不少,而不会轻易因外力而折断,却又不会使武器太过柔软。
这是半个月以来欧冶青的成果,大殿之中,他得意洋洋的举着自己所铸的长剑与此下常人所铸的寻常铜剑相较,‘铿’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两柄青铜剑相交发出细微火花,赵高手臂被震得发麻,手中青铜剑已断成两截,欧冶青手中的长剑不过是略有缺口而已,他得意非凡,举着手中长剑扬了扬,向高台之上跪坐的嬴政拜了一礼:“不知大王可还有剑与老臣相较?”这已经是他当众砍断的第二把了,之前在府中之时欧冶青已经试过一回,可说此剑与寻常青铜剑相较,从来都是稳胜一筹。
禹缭捻着胡须笑,令王敖过去给自己捡了青铜断剑过来瞧了一眼,赞道:“子青果然手艺非凡,此剑切口平整,若无意外,你确实为大王立下一大功!”
听他前半句,欧冶青得意的笑,难得看禹缭这老头儿顺眼了一回,谁料他转眼就说出了后面半句话,心中不由生出一种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之感,他原本的想法自然不是这样想的,但是与此话颇有异曲同功之妙,欧冶青黑沉着脸,冷哼了一声,懒得搭理禹缭这个没见识的老头子,一双眼睛只是盯着嬴政看,似是要他做出‘公正而又公平’的评价来一般。嬴政单手撑于案几之上,起身走下台阶,朝欧冶青伸出手来,欧冶青将手中长剑横着双手呈上。
嬴政将这柄暗青色长剑接过手来,入手倒是颇沉,剑身幽青带着一种古朴之感,不过这只是错觉而已,剑身上细细缠绕着花纹,若是不专注看,恐怕还注意不到,他伸手挽了朵剑花,剑在空中带起一阵青影,欧冶青拍了个马屁:“大王好身手!”他话一说出口,禹缭却是眼睛一亮,一副若有所思之色。
“欧冶公有心,此剑身之上的纹饰大不易!”嬴政嘴角微微弯了弯,露出一个细小之极的笑纹来,欧冶青见他连这一点都注意到了,眼睛登时晶亮,如同一个等着讨赏的小孩子一般,可是他心中又纠结无比,嬴政夸的,并非是他铸剑之术,反倒是说他在剑身之上弄的花纹好看,这花纹当初可是大费了他功夫的,要知道此时最硬的不过就是青铜了,连兵器都用此物所铸,要想用更硬的东西在剑身上刻出纹路来,着实费了他大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