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几人都不是普通人,这样站着虽然有些冷,但也并不会冷到萎萎缩缩的地步,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蓝色衣袍,身影有些消瘦的老人坐在桥尽头旁放着的椅椅上,身影都如同融入了这片绿景里,如同一副沾着仙气,不动而静止的美好画卷一般,让人不忍心去破坏。
嬴政远处站着,没有动弹,他不开口,禹缭自然也不会去主动开口,看着那老人的身影,他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之色,却并未动弹,只是安静的站在嬴政身后,而一向性情有些跋扈的王贲在此时也难得安静了下来,束手而立,只除了衣裳随着山风吹拂而发出轻微的响动外,几人都如同石雕一般站在了原处。嬴政嘴角轻抿,目光冷淡,俊美的五官如同精雕细琢出来的石像一般,身挺得笔直,目光幽远,虽然是看着那老人的方向,却像是透过老人,而看了其他的景致一般,整个人给人优雅冷淡的感觉,使人不敢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那老人微微一动,这下子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无波的湖水里般,溅起了阵阵轻细的水纹,那老人手一抬,竟然从他身旁提了一根用细竹做成的鱼竿起来,水面发出一声轻微的细响,一条还在跳跃着的鱼顿时被扯出了水面,这情景就如同一副平静的画面突然之间鲜活了过来般,那老人将鱼扔进一旁早准备好的篓里,这才站起身来,朝这边转过了身来,一边伸手拂了拂长及胸腹的银白色胡须,一边冲这边点头笑了笑:“贵客远道而来,如何有使客人远站着的道理,请随老朽来!”
这老人说话声音并不如何洪亮,可隔着这样远,却如同响在了众人的耳边一般,说完这话他便已经转身进了那竹屋里,没有转过头来。嬴政嘴角边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极淡笑意,冲前方拱了拱手,这才站直了身子。不论人家看没看到,却依旧是将礼数做足了才起身,带路过来的中年人与那墨家的人看到这一幕,眼神微微起了些变化,不知为何,好似从嬴政身上才真正感受到了贵族王室的风度一般,比起那些只知逞凶斗狠的人,眼前嬴政这样简单的动作,却实在是令人顿时便对他刮目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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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请!”禹缭表情又更恭敬了几分,比了一个请的姿势,声音并不大,像是有意识的放轻了一些,如同怕是大声一些便破坏了眼前的风景一般,他自己恐怕没有注意到,嬴政却是感受到了,不由就看了禹缭一眼。从禹缭脸上的神色,便能看得出他对于之前那老人的尊敬已经是刻入了骨子里,一言一行便都已经不自觉到了如此地步,这样的感情,实在是令嬴政有些费解,他生性冷淡凉薄,前一世时又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对禹缭的感情并不如何能明白,不过不明白归不明白,他却也是能理解的,因此禹缭比了这个一个手势时,嬴政也就点了点头,整理了一番衣冠,这才踏上了那桥,朝竹屋行去。
几人连脚步声都放轻了些,越走得近,这竹屋的全貌便看得越清楚,待近了才看到这竹屋其实并不小,周围是一大片空出来的地方,左角处有一个凉亭,上头摆了一张矮石桌,几个蒲团,旁边一个摇椅,刚刚老人就在此处垂钓,光是从眼前这些看来,便能看得出此处实在是一处养老的好地方,只看一眼,这地方便似能引诱着让人有留下来住的欲望,青山绿水,竹屋雅致,禹缭脸上现出几丝向往悠然之色,连蒙武目光之中都现出羡慕模样来。
嬴政心志坚硬如铁,他如今正值青春年壮,且又野心勃勃,心怀天下,经历两世为人,他的心志被淬炼,可说就算比他年长的蒙武等人亦都不一定能比得过他,因此他只是往四周看了一眼,眼神平淡无波,心中丝毫没有因为眼前这种悠然惬意的情景而生出任何的想法来,只是单纯的打量了一眼而已,王贲跟在他身后,也四处看了一眼,一边就凑近了嬴政身边,轻声说道:“大王,此处风景倒是优美,能在此处住上几日,也算是值了!”他说完,嘿嘿笑了几声,这话完全是凭心而说出,单纯透明,并无任何冒犯之处,虽然开口得有些莽撞,但却说出了禹缭等人的心声,因此几人都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嬴政却是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那竹椅,不知道是山中空气比起平地特别的要冷一些,还是这山中竹子有异常之处,这竹椅触手便是一股冰冷感从指尖传进了人心里,令人忍不住有种打哆嗦的冲动。
看到嬴政动作,王贲也跟着摸了椅子一把,春天里能打赤膊却丝毫不感觉冷意的人,这会儿生生打了个激伶,嬴政从头到尾却连面色都未变过,王贲这会儿是真有些佩服了,他却不知道,这世上触手可及的冷并不稀奇,而嬴政经历过的,却是自心底而丧发出来的冷意,这些指尖上感觉到的冷又算得了什么!
“世上美景何止千万,此景也罢,繁华也罢,俱都是景致的一种,繁华乱人心迷人眼,而此景则令人向往,同样是令人迷醉,不过是眼前物而已,又何须心乱而志移?”嬴政声音冷清,似是与眼前的情景融在了一起,令人听来半晌回不过神,明知道他是在说话,却有好几人听到了话,却并没有听清他话里的意思,嬴政看到那中年人脸上的诧异之色,也不以为意,微微笑了笑,转头冲身边拱了拱手,一边温和说道:“望王老先生不要在意政此言。”
他说话间,众人才反应过来身边早已经站了一个老人,顿时吃了一惊,禹缭也吓了一跳,忙不迭本能的便跪了下去,额头点头地,一边有些激动道:“不肖弟子禹顷,拜见恩师!”不知此人何时站在这儿,好像原本天经地义他便站在这里一般,除了嬴政之外,众人俱都拜了下去。嬴政身份不同,他这一生,再也没有折腰侍人的道理,连跪天地若不是此时规矩,他都不愿为之,那经历过上一世,嬴政虽然敬重人才,可却再不会卑微对人,因此看到鬼谷子时,他只是谦和的与王禅行了一礼,身体弯了下去,恭敬道:“冒昧来访,还望王老先生不要见怪!”
老人身形瘦长,看起来比禹缭还要略高一些,几乎与嬴政身高相等,远看时有些瘦弱,可近看时,却能感觉到他带来的压迫力。王禅眉眼实则长相温和,与禹缭的气质相同,他长相便如同传说之中的仙人差不多,须发皆白,长须飘飘,面色却是红润饱满,一把年纪的智慧与沧桑等,俱都藏进了他眼睛里,他看人时的目光并不锐利,可却像是探入了人的心里,让人被他一看,便颇有一种无所遁形之感。
嬴政心志纵然坚定,可被他这样一看时,亦忍不住瞳孔微微一缩,像是自己心底的秘密已经被人看穿一般!这老人着实厉害,他就算是不言不语,明明是脸上带着笑,可不由自主的就是让人感觉到紧张。王禅看起来并不比禹缭年长到哪儿去,甚至冷不妨看去时只当两人年纪相当而已,可他能做禹缭的师尊,最少也比禹缭大上一些。王禅打量了嬴政几眼,也没有理睬跪在一旁的禹缭,他不开口说话,禹缭就硬是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半晌之后,王禅才微笑了起来:“大王心志之坚,实乃老朽生平仅见,能见此情景而不动心,大王之志,老板朽佩服!”
王禅说话时声音空灵幽远,像是一道弯弯细流,直接流入人心里,很容易便让人对其生出敬重感来,几人表情不自觉的便发生了变化,甚至那姓宁的中年人这会儿已经忍不住低下头去,如同鬼谷中人一般,嬴政却是笑了起来,听出王禅话中的意思,也听到他虽称自己为王,但并未自称为臣,想来这会儿还有要考较自己的意思,顿时便颔首。嬴政一生志向,并不是在这山水之间,这样的生活若是前一世时,自然是他向往的,但活过两世的人,感悟与旁人自然不一样,若是只知闲逸而无与之相配的实力,最后的下场不过是落得和前世时一样,任人鱼肉而已,那样的闲逸与避世,说得好听一些便是清高不理俗务,说得难听一点儿,便是无能遇事只知躲避,到时任人宰割!
“大王这边请!”王禅看到嬴政脸上的笑意,目光之中突然间露出一丝笑意,伸了伸手,冲嬴政比了一个请的姿势。嬴政点了点头,率先朝那矮石桌行了过去,盘腿在那地上的蒲团跪坐了下去,虽然仍有几个空余的皮团,可在这两人面前,却没有哪个敢再坐下去,禹缭恭敬的站在亭子之外,与王贲等人形成了一个守护的姿态,这鬼谷之中虽然没有旁人,但禹缭看到王禅心里本能的便觉得敬畏,哪里敢与他平起平坐,便守到了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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