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洛阳北宫,灯火通明。
董卓沉着脸盘坐在软榻上,膝上搭着一件没有一丝杂毛的白虎皮,低头沉思半晌不语。他的下首跪坐着一个精干睿智的文士,正是他的女婿兼首席参谋李儒。
李儒,字文优,别名李孝儒,司隶冯翊郃阳人,早先就在洛阳为官。
灵帝薨,李儒帮何进参谋,先发制人,除掉欲诛杀何进拥立刘协为帝的西园八校尉之一的宦官蹇硕,将何进外甥刘辩有惊无险地扶上宝座。可谓从龙拥立之功,开始进入何进集团核心。
接着,董太后骠骑将军董重与张让赵忠段珪等人互相依靠,又怕步蹇硕后尘,欲发难铲除权利日盛的何进兄妹。
李儒献计联合三公联名弹劾董太皇太后,告发她与中常侍夏珲等勾结刺史郡守,贪墨巨量钱财全部堆积在永乐宫。依照国法,不可再留帝都,请求遣送会封国。
于是,在朝堂上下地震般的议论声中,何进发兵包围骠骑将军府,逮捕董重,“双规”。之后不久,董重在狱中“畏罪自杀”。
失去了外援的董太皇太后忧虑心慌,不到一月。“突然暴毙”。董太皇太后一死,宦官集团就孤立无援。李儒怂恿何进兄妹,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可以开刀拿人了。
但何太后身为儿媳妇儿竟然逼死了婆婆,违背伦理纲常,虽然她和哥哥取得了权力上的绝对胜利,但是却失掉了人心。
李儒此计,不可谓不毒!
接着,已经成了刘辩的郎中令的李儒,又蛊惑何进诛杀宦官。何进兄妹当初起于微末之间,多亏宦官相助,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加上多年来,何进对权力极大的中常侍屈身逢迎,猛然跟往日的主子翻脸动刀,何进有些怵怕心慌,何太后念及旧恩更是犹豫不决。
这时袁绍掺合了进来,在李儒的错误引导下,迭出昏招,最后同意李儒的建议,怕人秘密联络近在渑池的董卓大军,招他适时入京共谋大事。
何进的阴谋不出意外地泄露了,何进身死,面对中常侍的疯狂反扑,众人惊慌不定,这时李儒接应董卓入京,将本就人马孱弱的宦官集团一网打尽。
接着李儒就结束了他的卧底生涯,摇身一变,成了董卓的首席智囊。
但此时董卓身边不过步骑兵三千人,实在太少。于是李儒献计,每隔四五日,就命他的部队悄悄溜出洛阳,第二日早上,战鼓喧天、旌旗招展,以堂堂之师进入洛阳。人们都认为凉州军团继续抵达,而没人知道底细猫腻。于是各路势力恐慌不已,远近慑服。
不久,何进何苗的部属全部归顺董卓。接着,李儒亲自出马挑拨吕布杀了丁原,帅部来投,董卓的力量遂极大地充实起来。
然后借口大汉久旱无雨,乃司空刘弘之过,罢免之,董卓兼任。
接着,召回蔡邕,威胁他上任。先是担任祭酒,接着以考级第一为由,火箭般升迁。第一天升任侍御史,第二天升任治书御史,第三天升任尚书,被世人传为:三天之内,历遍“三台”,最后升为侍中。
然后上书昭雪陈蕃、窦武以及党人,恢复爵位,擢用子孙为官。以此向天下人宣示,他董卓是爱惜良才的,至少比大汉皇帝埋没人才强。
然后征召洛阳高官子弟为宫廷近卫,时刻留在身边听宣,以显示自己的信任和重用。实为扣为人质,以免众管图谋不轨。
……
最后,做完这些,李儒奉命,潜入后宫,亲手毒死了自己的旧主学生刘辩。然后颁布罪昭,毒杀何太后,并诛杀何进娘亲舞阳君,抛尸荒原。
接着李儒进言,大肆分封天下诸侯,此谓施恩。
几番周折,跌宕起伏,但董卓的大业总算是安稳了下来。
李儒为董卓的大业,苦心潜伏多年,鞍前马后任劳任怨,用居功甚伟来形容他也不为过。
所以,对于这个女婿,董卓是绝对信任的,只要李儒说的话,董卓都会慎重考虑。
就比如……
“这个天杀的荀攸真的不能杀?”董卓捏着肥嘟嘟的下巴,拧着眉毛看着李儒说道。
李儒郑重地点点头,说道:“相国明鉴。荀家乃颍川望族,与陈、钟、辛、杜互为姻亲,皆为天下名士所仰慕。可以说,一旦征服荀家,就等于征服了颍川大族,征服了颍川大族,就等于收服了天下士子高族之心。这对相国的大业十分有利啊。”
董卓沉思半晌,默默地点点头才苦笑道:“文优的话,咱家也是知道的。可是这些大族都是茅坑里的势头,又臭又硬,你没看见荀攸那副倔脾气,宁死不屈。他们认定了咱家是仇人,是国贼,咱家就算跪下来求他们,他们怕也是不肯跟咱家合作啊!”
李儒点点头,说道:“如今各诸侯犹在猖獗,他们自然心存侥幸,不肯为相国效力。但是成王败寇,一旦相国大军浇灭了袁绍这些叛逆,没了指望,还怕他们不肯认清现实,乖乖举族来投?”
董卓一听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可是马上又叹气道:“这些人每一个让人省心的。以咱家的脾气,想谋害咱家,不死也得脱层皮,倒是这个荀攸,咱家不仅不能杀他,还得宠着他,顺着他……咱家觉得着心里头好憋屈——”
看着董卓摇头叹气的样子,李儒轻轻一笑:“杀一人不过点头的事儿,但是杀,与相国没有一丝益处,反而会将颍川大族完全推到袁绍他们那边。不杀,却是显示相国博大的胸襟和容人的气度。就算他们暂时转不过来玩儿,却也留下了余地,日后招揽他们也容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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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咱家这次一怒可是着实杀了不少高官啊,就算绕过荀攸,他们能念咱家的好?”董卓脸色一肃,凝视着李儒问道。
李儒淡淡一笑:“他们是高官不错,但不过是被人鄙夷的肉食者,不是名满天下百年积淀的大族。他们企图谋害相国,相国自然可以杀他们,这叫叛国之徒,死有余辜,是相国杀伐果断。但饶过荀家的人,却是相国悲天悯人,爱惜良才。”
然后李儒大有深意地对董卓一笑:“这能一样么?”
董卓一愣,细细一琢磨,拍着大腿指着李儒哈哈笑道:“文优所言甚是,所言甚是啊!”
然后董卓眼睛一转,摆摆手说到:“那——这样吧,咱家就一次宽容到底!暂且把荀攸,还有那个名士何颙,种辑,伍琼一起关入天牢,好吃好喝好好供着,只要他们肯公开认错低头,咱家可以既往不咎!”
李儒点点头,起身向董卓一揖朗声道:“李儒这就去吩咐。”
荀攸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躺在昏暗的天牢里。但手上脚上的镣铐却不翼而飞,而且身上的破烂衣服也换成了崭新的囚服。
他摸了摸欲裂的头,和酸疼的脖颈,挣扎着站起来,睁开朦胧的眼,借着牢中昏黄的灯光,透过栏杆就见旁边的牢间里竟有熟悉的身影。
带他靠近了,才惊异地叫道:“你们怎么也都在这儿?!”
原来何颙,种辑,伍琼几人也都被关入了天牢,而且就在他的房间的左右。
何颙苦笑道:“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难道被挂在城楼上?”
伍琼也是沮丧地说道:“真是天意如此,不亡董卓啊。什么都算计好了,单单董卓不再永安宫——”
“功败垂成啦!”种辑也是仰天长叹。
荀攸见到几个同志沮丧的样子,心里未免没有功亏一篑只差一点的遗憾。但他知道必死,也就把什么都看得淡了,隔着栅栏盘坐在草垫上笑着安慰他们道:“我们杀不了董卓,但总有人能杀得了他。董卓窜天改命,人神共怒,若是如此恶人还能寿终正寝,那才是老天无眼。我们死就死了,但这番轰轰烈烈地为国请命,虽没能如愿,但也让我们几个能在史册上留个名……总好过苟且偷生籍籍无名来得强——”
几人听了荀攸的话,都是相顾苦笑,显然不如荀攸看得开。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般肯舍身取义的。
荀攸没看到郑泰,忍不住问道:“郑泰那个家伙呢?”
几人黯然,还是伍琼说道:“死了……跟董卓拼命被董卓杀了……活着窝囊,死的倒像个爷们儿!”
荀攸想起当时那样痛骂他,也是感慨万千。
“这下子被你忽悠下水,可算是惨喽——这个人情,下辈子你得还我!”荀攸正发着愣,却是何颙指着荀攸,幽幽一叹苦中作乐道。
荀攸呵呵笑到:“好啊,下辈子咱们一起喝酒,都是我请客总成了吧?”
何颙白了荀攸一眼,轻哼道:“这还差不多!”
伍琼却指着荀攸笑骂道:“你小子一家老小都远在颍川,自己死了也就死了,而我一家子都在洛阳城里头呢。我死了不打紧,整个伍家算是完了,断子绝孙也说不准呢。这笔账,咱们怎么算?”
种辑忙劝道:“王充说过,人死如灯灭,哪里有来世。咱们潇潇洒洒一辈子,儿孙自有儿孙福。眼一闭腿一蹬,自己都灰飞烟灭了,还管得了别的么……以我说,都是要死的人了,也算是难兄难弟,什么恩怨,一笔勾销,得了!别临死还带着怨气,死的都不舒心!”
几人听了种辑的话都相视会心一笑,真有种“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感觉。
却不想,下了天牢第一天,竟然狱卒送来了丰厚的酒食,而且说是董相国亲自安排人送来的,几人一看就知道这该是“断头酒”了。于是也都放开了,几个人央求狱卒把他们合在一块儿,对酒当歌,痛呼笑骂,好不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