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义已经带着伪造的书信,在张扬人马护送下快马加鞭地往盟军大营赶去。
而张扬却是灯下请来皇甫嵩,将那份原装的密信递给皇甫嵩看,皇甫嵩越看越心惊,最后一拍而起,红着脸吼道:“好一个袁绍,好一个大汉忠臣!”
然后皇甫嵩因为激动过度,说岔了气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吴颖忙起身担心地扶他坐下,轻柔地给他抚着后背帮他顺气,皇甫嵩这才缓过气息,但胸膛起伏脸色依旧通红如血,显然气得不轻。
“袁绍算计的好啊。利用各诸侯剿灭董卓,同时利用董卓削弱各诸侯,同时挑拨离间,贿赂分化,最后董卓一灭,就是他追亡逐北,收拾残局,一统天下,荣登九五的时候了!”张扬看着双目欲裂,悲愤异常的皇甫嵩,叹了口气沉声道。
“想要成就大事,必先有立足之地。预要席卷天下,必先一统北方。预要一统北方,必先吞并殷富冀州,韩馥可处之!欲要吞并青州,焦和必除之!欲要吞并并州河内,王匡必除之!欲要吞并幽州,必要让公孙刘虞反目成仇,刘虞即死,举旗出师报仇,一战而下,幽州可有!北方四州既有,挥师南下追亡逐北,则天下可定,大事可期!”张扬沉声吟诵道。
这简直是后世揭露日*本人对中国对亚洲对世界巨大野心的“田中奏折”!
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惟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
袁绍手下那群谋士还真的敢这样谋划,都把战略规划送到袁绍营中等着盖章实施了!好可怕!
皇甫嵩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叹息道:“是啊。他们都已经计划好如何在董卓灭亡以后怎么吞并各州,席卷天下了……袁家已经是四世三公,已经荣耀到了极致,为什么非要学着王莽篡政呢——难道,大汉真的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吗……”
吴颖担心地安慰道皇甫嵩:“干爹,别动气,不是还有我们嘛,我们揭穿他的虚伪面具,让天下人都知道他袁绍的狼子野心,各路诸侯一起声讨,一定可以制止他的。”
然后她轻轻瞪了一眼张扬,示意他不要再刺激皇甫嵩了。
张扬轻轻对他点点头,示意道:“我知道分寸。”
帐篷里的气氛顿时诡异地寂静下来,张扬面无表情低头喝水,吴颖担心地看着皇甫嵩,不时向张扬投来求助的目光,而皇甫嵩却是目光呆滞地盯着摇曳的油灯,眼睛一眨不眨,空洞的可怕。
张扬十分理解皇甫嵩如今的心情。
他为之奔劳了一辈子热爱了一辈子的大汉王朝,好不容易平定了席卷天下的黄巾起义,还么等歇口气,董卓就篡政了。
还没等天下义军云集,势不可挡地兵临城下,眼看着国贼可除,汉室可兴。却不想,又出了一个野心深藏,力量可怕的袁绍这个野心家。
他真的绝望了。乱世之中,人心思变,仁义道德、君臣之义跟野心和生存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何进兄妹背弃先帝遗诏,逼死董太后,将儿子刘辩扶上皇位。然后就有董卓突然叛变,杀少帝,行废立,手持天子剑,掌天下生杀大权。现在,又有了袁绍……
难道皇位真的这么吸引人吗,可以让数不胜数的人为了它不惜殚精竭虑,隐忍十年数十年在,只为最后那一刻坐在御座上,迎接天子百官跪拜山呼时让人心醉的感觉……
这到底是为什么?是大汉不可救,还是人心不古了?
皇甫嵩已经彻底迷茫了。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吹来,营帐被掀开了,油灯豆大的火焰忽闪忽现,差点儿熄灭。然后等风力过去,帐篷里再次恢复光亮的时候,却不知何时飞进来了几只春季才有的飞蝶和飞蛾。
那些飞蛾飞蝶扑闪着稚嫩的翅膀,对着呼呼燃烧的油灯就飞了过去,最后一头撞在灯芯上,被粘稠的灯油湿了翅膀,吃重之下,飞蛾拼命地扑闪翅膀,却还是直线坠落到灯碗里,最后被黄色的火焰包裹,化为一缕奇异香味的青烟,再也没有任何痕迹。
皇甫嵩看得出神,目光落在看着燃烧的同伴,犹在前仆后继往灯焰火上面扑去的飞蛾,良久才眼神黯淡地垂下眼睑,幽幽地叹息道:“九五之尊就如灯焰之明,明知引火烧身灰飞烟灭,却还是前仆后继不计生死……飞蛾尚且如此,何况人乎……”
而张扬痴痴地看着围着油灯翩翩起舞的蛾子和飞蝶,却是想起了晓蝶和晓娥这两个比花解语陪伴了他一路艰辛的女孩儿,不知不觉中已经分别了快一个月了。
一个重病,一个被擒,也不知道如今都可还好。
两个男人,都盯着扑火飞蛾,却是都感悟到了不一样的酸楚和无奈。
皇甫嵩叹了口气抬起头,正好和张扬苦涩的眼神对在一起。
两人对视一眼,却是心神领会地苦涩一笑,都以为对方读懂了彼此此刻的心绪。
皇甫嵩看着快要燃尽的灯油,幽幽地说道:‘大汉,已经油尽灯枯了。可老夫却要学这蛾子,纵然是粉身碎骨,也要救上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