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燕夏拎着蛇笼走出自己小区后,毫不迟疑地向梁凉家相反的道路走去。直到两分钟后讪讪地走了回头路。
有些顾客叫他夏大仙,此人好像只需看一眼星盘,就把能一个陌生人从童年到这一秒发生的所有事情和性格缺点都滔滔不绝说得令人痛哭满面。
同时,这位夏大仙也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路痴。
吴燕夏把这个缺点归咎于小时候自苗寨长大,夸口什么迷路是经常遇到鬼打墙。但这里是繁华的大城市,他跟着手机依旧花足了三十分钟才摸上梁凉的楼。
电梯不入户,等门打开,吴燕夏看到梁凉正发抖地靠在门口等着自己。她的背影依旧很有特色,厚底鞋,典型的大膨胀及膝裙。就像一个刚从拿破仑婚礼上穿越来的小公主。
听到声响,梁凉像受惊的小鹦鹉似地回过头,眼睛微微发红。
“小女仆?”他打了声招呼。
梁凉的脸微微一白。
身为重度洛丽塔服装爱好者,四方评论褒贬不一,偶尔也收到侮辱轻蔑的评论。但吴燕夏转动他那猫眼石般的闪亮眼睛,内里神色却传达着对她整个人的无动于衷,就像高傲吃饱的猫瞥了眼它没什么胃口的小鸟。
吴燕夏仅仅是随口调戏了她一句,立刻步入他关心的正题。
“你那只小狗怎么样?它什么表现?是不是很古怪?”
“它一直在地板上扭来扭去……”
梁凉试图也像眼前的丧帅占星师那么镇定,很明显地失败了。
坦克一直发出古怪的嘶嘶的声,那声音绝对不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像某种神秘而有规律的腹音。原本可爱的尾巴高频率的甩动,向来温和水润的黑眼珠如今换成陌生的冷淡阴毒的橙黄色瞳孔,盯着人的时候仿佛能穿透人心。
梁凉哆嗦着想给它套上口罩,冷不防坦克用尾巴狠狠地甩了她一下,整个雪白的手腕居然被打红了,她迅速地尖叫一声,没出息地跑到走廊上等待吴燕夏。
吴燕夏一直皱着眉听,他告诉她:“首先我得先进你家看看情况。你是跟我进去,还是在走廊等我?”
梁凉却微弱地问:“你手里提着什么呀?”
“哦,是蛇笼子,装着我那条蛇。”他看她畏缩了一下,只好说,“这样吧,我把笼子放在外面,你跟我一起进去。”
梁凉赶紧点头,这样的做法是最安全的。
她小心地跟在他后面,吴燕夏今晚换了一件和昨晚不同颜色的T恤,后面却同样印着“不算命”的黑体大字,鼻尖嗅起那股缓缓递出的活泼清爽柑橘味。
昏暗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上,脸颊瘦瘦的,仿佛妖冶加阴险版本的六小龄童。
……这个男人长得也好奇怪啊。
梁凉悄悄收回目光后简直又要哭了,她昨晚为什么要接魏奎的电话。
吴燕夏推门走进梁凉的家。
这LO娘的家里出乎意料的简单干净,没有想象中充斥着可怕的粉红色和大蝴蝶结装扮,再或者把什么玩偶的头切下来再像欧洲猎人狩猎物那般排排坐的订在墙壁上(他真的见过这种)。
老实说,吴燕夏虽然顶着占星师的名号,但性格疲懒,真的真的真的更怕见到那些鬼怪乱神和奇奇怪怪的人。
他一眼就看到那只正贴着墙角匍匐前进的小泰迪,顿住脚步,轻声说:“嘿?”
躲在身后的梁凉一探头,随后汗毛倒竖,不顾羞涩就去抓吴燕夏垂下的T恤衣角。因为“坦克”在听到这沙哑呼唤后,正以脊椎动物平时绝对做不到360度扭头姿势,倒着脑袋直勾勾地看着两人。
接着,它终于不再发出神秘又极度威胁的腹音,掉转方向,奋力地想向他们的方向蠕动过来。
泰迪不是单独的犬种而是隶属贵宾,坦克这种品种的泰迪又称为“茶杯泰迪”,有一段时间娱乐圈的女明星最爱养它,因为体格长不大,上镜又可爱还非常聪明。魏奎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只后不想养了,就把它随手丢给梁凉,这就是坦克的身世。
但现在,坦克的样子很丑陋,很愚蠢,很陌生。
它仿佛不会用四肢似得,只懂得用肚皮摩挲着地面爬行,爬行过程中昂着头,橙黄色的眼睛像灯泡似得死死盯着人,完全没有一丝宠物犬应有的可爱。
梁凉睁大眼睛,她仿佛终于有点明白目前的状况——不,她依旧感觉自己完全不明白,好慌张又好害怕,内心深处完全不肯相信。
什么灵魂交换啊,而且在宠物之间交换灵魂?太扯了,这简直比魏奎从小到大所做的任何荒唐事都要更荒唐一万倍。
她真的不要相信。
“我、我的狗是不是因为生病了才这样?我应该带它去看宠物医院。”梁凉鼓起最后的勇气对吴燕夏说,但声音没出息地带着哭腔,依旧轻轻扯着他的衣角,“坦克是不是在昨晚吃坏什么东西?”
“话不能乱说,小女仆。你看我家客厅就那么点物件,有什么能吃的?”吴燕夏同样盯着诡异爬行的坦克,他很高,梁凉看不到占星师同样濒临抓狂崩溃的神色以及正因为害怕而下垂的眼睛,只能听到他口吻还是那种气人的漫不经心,“还有,昨晚你俩谁往我家带了奶茶?”
“是我。”
“下次离开的时候麻烦把那堆垃圾也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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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对不起。”
两人都不知道进行这种废话有什么用,但都感觉必须得说点什么打破诡异的沉默。
说话间,“坦克”已经均速地蠕动到吴燕夏脚下,抬头静静地望着他。
这场景太奇怪了,梁凉只听到自己的大裙摆发出索索的声音,全身又在害怕到剧烈发抖。
吴燕夏沉默片刻后僵硬地蹲下身,他犹豫的目光终于和“坦克”熟悉的橙黄色眼睛对视,瞬间心里一沉,可以确定是它了,神灯!他深呼一口气,伸手自然地搓揉泰迪头顶蓬松的棕色鬈毛,而“坦克”居然也无声地任他抚摸,没有像对梁凉那般的剧烈挣扎。
他柔声说:“你怎么弄成这样啦,神灯姑娘?”
梁凉惨兮兮地看着吴燕夏的所有动作,他边说话边尽量轻手轻脚捡起旁边的狗链给它戴上,幸而“坦克”没有挣扎,依旧宁静地看着“主人”。
场面难得的和谐。
她心里叫喊着,这不是真的吧,这绝对不是真的发生了。她的坦克真的只是……生病了,她要带它去最近的宠物医院……
可是,梁凉口干舌燥到说不出一句话。
当吴燕夏再站直时,他感觉身后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坠着,那是躲在身后的梁凉下意识地往后拽着他衣角,清澈大眼睛里流露的惊恐眼神仿佛深怕他此刻丢下自己狂奔而去。
“你家有宠物笼吗?”他问。
当吴燕夏把不再挣扎的“坦克”轻轻推进宠物包里的时候,内心一直对身后像个小媳妇似的紧紧拽着他衣角的女孩子默念“你要是敢哭!你要是敢哭!”。占星师此刻的震惊绝对不比梁凉少一分,甚至因为略微了解古怪之事而有更多敬畏,但如果眼前这娇花般的LO娘,穿着这花里花哨大裙子狂流眼泪,疯狂追问为什么和发生了什么事,吴燕夏感觉他真的是完全应付不过来这乱麻的局面。
幸好女孩子整个人看上去都要吓晕,情绪始终没有崩溃,她只是安安静静又均匀地发着抖,把原本花瓣般的柔唇咬到发白。
吴燕夏思索片刻,再拖着梁凉走到门口把带的蛇笼打开,那条像噩梦样闪闪发光的金黄色小蛇又重新挂在他手臂上。
梁凉立刻就自动把手松开了。
她全身像被施咒,根本无法直视那条扭动的蛇。
“你看看它的眼睛。”吴燕夏低声说。
他重复了几次,梁凉被反复催促后,终于视死如归地瞥了眼。
然后呆住。
蛇眼在一夜间同样发生巨大改变,原先平静摄人的橙黄色瞳孔变成温顺可亲的琥珀色。这是曾经属于小泰迪的眼睛。
她除了咬紧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继续看。”
吴燕夏再把“神灯”,或者说此刻化身为神灯的坦克轻轻放在地板,
“神灯”难受地用蛇的身体在地面缓慢摆动,蛇信子长长地吐在三角脸外面。过了几分钟,陷入烦躁的“神灯”似乎看清了周围熟悉的环境,突然安静下来,它费力扭着脖子,目光对准了远处充满狗粮的饭碗时又骤然静止。接着,蛇尾翘起来再左右抖了抖,腹部收紧,突然间就像在陆地里的泥鳅,它用尽全身力气带着长长的蛇体从地面弹跳起来。
这一跳足足跳了两米多高,随后又像沉重的姜黄橡胶管道般砸回地面,“嗙咣”一声。
不同于蛇不懂得控制四肢,泰迪犬似乎很接受不了它已经彻底没了四肢的,而变身后的“神灯”根本不会像蛇一样灵巧地爬,只会用整个身体“蹦跳”。
重重落地后的坦克又在发狂又绝望似地在地面乱扭着,中间又伴随着它绝望地“汪”和“呜”声响。。
眼下诡异又恐怖的场景,大概只比围观贞子在午夜爬出4k HDR图象处理芯片动态背光系统的液晶彩电好那么一点。
吴燕夏虽然对这一幕有心理准备,但他现在依旧感觉像站在没人监管的精神病院里,目瞪口呆。
蛇并不是需要天天喂的宠物,通常情况下只需要保持有新鲜水,一周喂两次就足够。吴燕夏平常出差居多,每次临走之前和归来投喂神灯。黄金蟒平常最爱吃活蚯蚓,但今天上午的神灯见到那肉红色的蚯蚓,却是很疑惑地“汪”了一声。
某一瞬间,站在蛇笼前的占星师呆住了,他想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星星自己终于不负众望地第一次见到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