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元有些不好意思:“你这是怪我吗?”
“我说得是真的。”县丞正色道,“大人破案,速度很快,这些是我们不可能做到的,而且,前面的案件侦破已经说明,大人破案的本事远远超出我,你勘查之后我再勘查,已经没有什么意义,莫如咱们两分分工,你负责勘查,找出线索,我负责来查证线索,这样岂不是更好吗?”
秦元道:“那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啊,这样我更轻松,只是让你更累一点。”
“不能这么说,其实查访更累,更需要工夫的。”
“这个我在行啊。行了,就这么定了。——这案子还有什么线索让我查的?”
秦元笑了笑:“这案子凶手作案手段很残忍,所以,很可能是仇杀。咱们一方面从刘虎召妓方面入手,另一方面,从刘虎的仇人入手。看看能否找到线索。”
“好!我去查刘虎的仇人。”
“嗯,我就在这里进行尸检,你征求一下死者亲属的意见吧。”
县丞答应走了,很快就回来了,道:“柳氏说了,她无所谓,你们怎么折腾那尸体都没关系,反正已经烂得不成样了。”
秦元笑了笑:“这人倒是想得开。不过,丈夫如此,却毫无办法,也只能把一肚子气存在肚子里,现在丈夫死了,终于发泄出来了。”
“是啊,其实她挺可怜的,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对丈夫可谓心死,一个心死的女人,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就像二道沟的那柔弱女子一样,杀掉了丈夫,也是忍得不能再忍了。”
秦元点头道:“没错,现在看来,柳氏是第一个也是重大一个嫌疑人,可以说整过作案过程她都在这个院子里,她又在现场留下了血衣和脚印,虽然她的解释能行得通,但在没有证据排除她参与甚至直接作案的可能之前,她依旧嫌疑最大!”
吴雄道:“我会安排人监视她,并继续盘问她的。”
“大人,这个县丞,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秦元笑了笑,轻声道:“不错,他变了,因为有人来了,他不得不变!”
秦元回到屋里,开始进行尸体解剖。
其实,几乎不用解剖,秦元也能判断死者的死因是脑子受重创加大出血。因为死者脑袋几乎被铁棍打成了一个烂西瓜,地上的血量已经说明他体内的血差不多都流干了!
不过他还是进行了仔细检查,发现头面部多处挫裂创,面颅骨多处骨折,面部塌陷变形,颅盖骨及颅底骨骨折,仔细观察创口,发现创缘不整齐,创壁不光滑,有明显的,由此推断,致伤工具是钝器。内脏没有发现其他创伤,也没有发现中毒迹象,由此得出结论:死者是被钝器打击头面部导致颅脑损伤合并大出血死亡。简单地说,死者是被打破脑袋合并流血太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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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结果告诉吴雄之后,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因为搭眼一看,就是这么死的!!!
根据尸僵、尸斑和肝温情况,综合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应该是凌晨,也就是五更天左右。
现场勘查完毕,通知仵作将尸体搬出屋子,停放在院子里,交给死者亲属办理丧事。
尸体搬走之后,秦元没有离开屋子,他站在满是血污的房里,摸着下巴,望着墙上的血迹出神。
吴雄有些奇怪,小心避开地上血污,走到他身边,道:“大人,想什么呢?”
秦元指着床上那帷帐,道:“帮我一个忙?”
“什么?”
“你用地上的铁棍,模仿凶手打死者的样子,站在床边打几下我看看。”
吴雄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依言拿起地上的铁棍,站在床边,挥舞着朝枕头处比了几下打击的动作,然后回头看看秦元。
秦元缓缓点头,道:“你的个子比我矮半个头,你挥舞铁棍的时候,棍头已经快要触碰到床上的帷帐了,如果是柳氏那样的高个子,手持一根铁棍,猛砸躺在床上的死者脑袋,飞舞起来的铁棍,会不会勾到帷帐?”
吴雄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帷帐,见上面并没有棍棒划过的痕迹。道:“没错,如果柳氏打的话,绝对会碰到帐幔顶部的。但是,帐幔没有被勾掉,顶部上面也没有刮擦的血污,这说明……,很可能不是她做的?”
秦元点点头,接过吴雄手里的铁棍,指着上面干净的一端,道:“你说,这一节怎么没有血污?”
吴雄仔细观察了一会,道:“血污是到了这里就截然没有的,由此可见,应该是用布或者什么东西包住了铁棍,打完之后,凶手又将铁棍上的包裹物拿掉了,所以铁棍这一节才没有血污的。”
秦元道:“凶手也可能是带了手套!不过,我找遍了整个屋子,没有发现包裹铁棍的布、手套或者别的东西。所以,凶手很可能将这包裹物带走了。”
他心中又想,铁棍一头居然没有任何握住的痕迹,这肯定也是因为这一段被布之类的包裹,挥舞时摩擦,所以才一个握住的痕迹都没有找到。
凶手难道具备戴手套防止指纹留下来的反侦查措施?照理说,这样的知识只有现代社会的人才可能具备,古代因为没有指纹同一性的知识,也从来没有什么案例证明古人曾使用指纹进行了破案,所以具有这样的知识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为什么凶手要用东西包裹铁棍或者戴手套?现在天气还很热,不可能戴手套防寒,如果是铁棍本身包裹有布,这倒可以解释包裹铁棍的问题,但是却不能解释凶手为什么要事后带走包裹物这个问题。
他在这沉吟思索为什么会这样,吴雄却想着怎么才能找到这包裹物,既然屋里没有,会不会……?吴雄立即走到门口,将吴黑子叫过来,吩咐他和几个衙役,把整个院子全部搜索一边,看看还没有可疑物,比如沾血的布什么的。
吴黑子等人开始搜索,吴雄又回到屋里,问秦元道:“还有没有别的需要查的线索?”
秦元蹲下身,指了指地上的血脚印,道:“这里的鞋印,除了死者自己的之外,另有三种脚印,一个最大,是死者婆娘柳氏的,——我已经用她换下来的鞋子比对过了,鞋底的花纹跟上面的完全吻合。证明就是这双鞋留下的,但是,是不是柳氏的,咱们不能光凭她一个人说了算,必须进行核对……”
“我拿这鞋去跟她其他的鞋比对一下!”
“对!”秦元又指了指另外几个鞋印,道:“这些鞋印,是两个人的,因为鞋底花纹不相同,一个是菱形的,一个是半月形的。证明是不同的两个人的鞋,而且,从鞋的大小来看,有一双要明显小一些,这样尺码的鞋,估计是女人的,另一双,则很可能是男人的。——当然,也不排除是柳氏这样高大而且大脚丫的女人的。”
“会不会是三个人干的?”
“有这可能,不过凶器只发现了一个,而且死者头上的伤的形状也只有一种,所以,如果另外两人也是帮凶,可能没有直接实施伤害,而是站脚助威,或者帮忙制服死者。”
“嗯!”吴雄低头观察了一会,道:“这图案有些特色,怎生把它取下来,我拿去找鞋袜铺的人问问,看能否找到一些端倪。”
秦元道:“这些血脚印上的血都很粘稠,虽然现在已经干了,但是还没有完全干透,喷一点水雾在上面,然后用宣纸拓印,应该可以直接取下来的。”
“好,我去找纸来!”吴雄吩咐捕快去买了一张宣纸,又拿来一碗水,含了轻轻喷雾在脚印上面,然后将宣纸铺在上面,轻轻按压,有血的地方便沾上血痕,取下来一看,果然,一张完整的鞋印便取下来了。上面的图案非常清晰。
他们一一将地上清晰的脚印都拓了下来,拿着出来,叫过唐糖,让她去全城的鞋袜铺看看有没有线索。
这时,负责搜寻整个宅院的吴黑子等人回来了,禀告说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当然也没有找到沾血的布之类的。两人就此判断,凶手肯定是将包裹铁棍的布带走了。
现在,最重要的线索落在了死者脸上的那块红手绢上,秦元希望自己能从这上面提取到痕迹,可惜秦元认真观察了好半天,却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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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让纺织品上的汗潜指纹显现,这是刑侦上一个比较难办的问题,因为纺织品表面多孔,渗透性强,所以没办法直接用指纹刷刷现。又由于纺织品图案比较复杂,而且本身的背景荧光比较强,往往容易遮盖住指纹荧光,所以用激光装置照射显现的办法也不太理想。
秦元想了好久,接下来就是等待。等着查访的结果。
最先报来的,是鞋印查访的结果。虽然余江县制鞋的鞋袜铺不少,但是看图案很快,这些鞋铺的师傅绣娘对自己做的鞋底的花纹都是一清二楚的,一看就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作品。所以很快就查完了,两个鞋子都不是任何鞋铺缝制的。也就是说,这两个鞋印的鞋子,很可能是自己家纳的。那就不好办了,古代女子大多心灵手巧,各种女红都是自己亲自动手,而且各人有各人的本事,图案花纹或许有相同的,但针脚细腻,缝制方法,各有不同。余江县这么多大姑娘小媳妇,要想查出究竟是哪一家做的鞋垫,那可真是的大海捞针了。
现在,唯一能寄予希望的,便只有青楼女子查访了。而这一条线索,又是秦元他们最寄予希望的。
捕头萧果然不负期望,没用多久,便把结果报给了秦元。——左邻右舍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也没有看见什么人出入他们家,因为天黑大家都回屋睡觉了。不过,他们已经查清楚,案发当晚,被死者刘虎包夜的青楼女子,是董家花楼上的女子小桃红。起更的时候去的,五更时回来的。人已经带到了衙门等候询问。
秦元拍了拍萧耗子的肩膀:“你办事还真是快捷!很好!”说罢,跟吴雄来到前衙刑房的客房,一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挤眉弄眼跟刑房的衙役说笑。那些书吏见到秦元他们进来,赶紧一个个都溜回了各自办公条案后面,继续办公。
那女子拢了拢鬓发,凤目一挑,瞧向秦元,嘴角立即荡漾起一抹甜甜的还略带几分羞涩的笑意:“哟!您就是会秦大人吧?”
“你认识我?”秦元奇道。
“那当然,秦大人您的名气,早已经在余江县家喻户晓了,奴家虽是青楼薄命女,却也是知晓的,今日得见秦大人,奴家当真三生有幸啊。”说罢,起身盈盈福了一礼。
秦元见这女子谈吐倒也不俗,不觉有几分好感,见这屋人多,便跟吴雄一起将她叫到隔壁空房子里,关上门,让她坐下,自己和吴雄各拉过一把椅子也坐了下来,这才问道:“我们把你叫到衙门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奴家知道,先前在花船上,奴家已经听捕快大哥说了,就是刘掌柜被人杀死在屋里的事情吧?真是怪哉了!那晚上他起更的时候叫我去的,陪了他一夜,把我折腾了个够,才给了我五钱银子,天没亮,五更的时候就让我走……”
“你是五更天离开刘家的?”这跟尸检确定的死者死亡时间是一致的。
“是啊,当时他赶我走,我说这黑灯瞎火的我害怕,等天亮再让我走行不?他不干,说他困了,非让我走,我只好走了。摸着黑回到花船。——这种人要你的时候把你当个宝,完事了当你是根草。气死我了!”
“你出门之后,他来关大门了吗?”
“没有!四更天的时候,他说饿了,去厨房端了碗汤来喝了,吃了点肉,却不让我吃,真是抠门!然后他就说困得很,要睡觉,就撵我走,我就一个人走了,他也没有跟出来关院门,我也懒得理他的门,心想最好有人进去把他家偷了,那才解气呢!”
“这么说,你走之后,刘家房门就一直开着?”
“嗯!——不是我不管,我没办法管啊,院门只能从里面上拴,他自己不出来关,可不关我的事!”
秦元道:“你经常去他家吗?”
“常去!隔三差五的他就叫我去陪他过夜。”
“整个夜晚,就你们两个吗?”
“还有他婆娘,住厢房呢。他婆娘从来不敢管他的事,看着我在正屋跟他快活,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生得人高马大的又有什么用?”
“除了你们两,没有旁人了吗?”
“没有了,——奴家知道元想知道什么?是谁杀了他是吗?这个奴家就不知道了,反正五更天我离开刘家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
吴雄冷冷道:“没错,可是你离开之后,他就死了,而且有没有旁人在场,你怎么解释?”
“哎呀我的天呐!”小桃红很夸张地抢天抢地哭了起来,捶胸顿珠拍着椅子扶手,“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呀!我为什么要杀他?他一个大老爷们,我怎么杀得了他呀!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啊!”
“别哭了!”吴雄一声厉喝,把小桃红吓了一跳,声音戛然而止,畏惧地望着吴雄。
吴雄道:“如果趁死者熟睡的时候,就算是一个柔弱的女子,突然用铁棍这样的致命凶器打击死者脑袋这样的要害部位,一样可以打死对方!死者抠门,而且五更天叫你离开,你气恼不过,便趁他熟睡之机将他乱棍打死泄愤。这也是合情合理的。”
小桃红不敢再哭闹,只是苦着脸道:“秦大人,奴家真的没有杀他,他抠门奴家早就知道了,给钱少就少点呗,多接几个客人也就赚回来了,犯不着杀他啊,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奴家还没活够哩!非要说奴家杀人,那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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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元想了想,又问道:“你当夜到刘家过夜,穿的是什么鞋子?”
“呃——,就是脚上这一双啊!”
“脱下来我看看。”
小桃红扭扭捏捏的,红着脸终于把三寸金莲抬起来,轻巧地将一双红色绣花鞋脱了下来,递给了秦元。
这还是秦元第一次见到古代青楼女人裹脚的样子,那小脚穿着一双雪白的袜子,看不见里面,不过肯定是畸形的,因为外表就能看出比正常人的脚明显要小得多。
他拿过那绣花鞋,原以为女人裹脚,鞋子会很臭,可是这鞋子拿到手里,却是香喷喷的,不觉有些奇怪。
却原来明朝中期女人已经开始裹小脚,男人也很畸恋那双现代人看起来很可怕的小脚,他们却当成宝贝心肝,喜欢把三寸金莲拿到手里把玩,更有甚者,还用这小巧的绣花鞋作托盘用,将酒杯放在鞋里斟酒吃。
由于青楼女子的绣花鞋经常被客人拿去做这些用场,所以这鞋子不能有味道,不然就太扫兴了,因此青楼女子的缠足必须经常洗,鞋子袜子都是经常更换,而且还要用熏香熏染,以掩盖些许的异味。
他翻开鞋底查看花纹,现场的鞋底图案他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了,所以一瞧之下便知道,这图案跟现场的不一样。
吴雄也凑过来观瞧,发现不是,不由皱了皱眉,又想到可能小桃红换过了鞋子,便将捕头徐叫了来,让她拿着先前到各鞋铺查访时用的鞋印拓片,跟**小桃红回一趟花船,将小桃红所有的鞋子都拿出来比对,看看是否有相符的。
秦元暗自点头,吴雄这想法很对路,这鞋子很显然是新换上的,一点异味都没有,也不脏,所以,说不定是小桃红返回花船之后更换了鞋子。
捕头徐带着小桃红走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回来了,兴冲冲的跑到内衙书房,对秦元道:“大人,那**的鞋子都看了一遍,没有发现跟现场拓片上图案相同的!”
秦元有些好笑:“既然没有发现,你还这么乐呵呵的做什么?难道破不了案你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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