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时萋午休的时间里,罗琳伊回了家。她在书房找到正在上网的女儿,然后拉着她直问她吃了却又吐出来是怎么回事。文珈罗解释没有什么,大概是胃不适应自己的转变所提出的小小抗议罢了。可是罗琳伊是不会这么想的。当初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女儿突然间消瘦得不成人形,她至今都无法原谅自己在这件事上的疏忽。而现在女儿又发出了绝不正常的信号,从先前的厌食症竟然有转向暴饮暴食的可能。那颗胃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女儿说的突然就饿了是怎么回事她都想要弄明白。
因为怕她在自己眼皮底下再出什么问题,所以罗琳伊完全不能放心。她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了女儿单位,那个一把手曾经在老公手底下工作过,现在往来还是密切的。
那边的局长接到电话后,很爽快地放了文珈罗的长假,一放就放到年后为止。
文珈罗说既然请了假自然是住在老宅里,从今天起以后每天接送你的任务就落在我的身上,以后同在一个屋檐下,要好好相处才是。
徐时萋目瞪口呆地听完后,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摇摆不定的念头——是不是应该开口拒绝住到她家老宅去。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想想而已,从脑子里窜过,却绝不可能提出来。无论从哪个角度,她都没有理由在这个当下说出这样的话,那不知道会惹来女孩怎样的怀疑和看法。
于是徐时萋再没问什么,也许,她也想知道自己是否能顺利闯过这关。
回到店里的时候,已经将近五点。路上堵了很久的车,据说是出了车祸。徐时萋不会开车,她的方向感是极差的,那么一点的方向盘却要掌控那么大的铁壳子,她实在没有这个勇气。不过坐在文珈罗的车里还是很放心的,她现在已经能够熟门熟路地找碟子放歌听了。
看到女儿把上次帮忙的女孩带回来,王媛心里很高兴,直拉着文珈罗的手留她吃晚饭。
这时候的天就已经很暗了,文珈罗推辞不过就留了下来。
今天没有旁的人,只有王媛陪着吃饭。文珈罗倒也没客气,一路点了些看起来不错的菜,她觉得整个腹中都空洞的感觉依然存在,也许换个地方吃不同的食物会好一些。
席间徐时萋把要暂时离家住到文家老宅的事跟王媛说了,王媛听得连连点头,关切地问文珈罗家奶奶的血压高不高,又颇为懂得的说持续失眠会导致血压升高,血压升高又使人头痛、难睡、易醒,总之是个恶性循环之类的话。文珈罗很认真的听着,和王媛渐渐讨论起来。
等菜上来后,王媛边布菜,边笑叹:“你真是个有孝心的女孩,现在愿意这么亲近老人为老人着想的孩子可不多了。”
徐时萋听到了就在一旁不满地说:“妈,难道你在嫉妒吗,你女儿也不差啊。”
王媛笑着顺口就说:“你呀快些结婚生个孩子给妈玩玩就更好了。”
这话一说完王媛就有些暗恼了,她猛然收口,有些不安地看着女儿。之前女儿还因为她提这事凶过她,显然是有些不好的回忆在里面,还因此而病了一场。她原是打算好了近期内不提这方面的事,但是大概这一直是心里最重要的事,所以张口就说时根本没有经过脑子的同意。
“妈,你就是太心急了。”徐时萋微微一笑,哪里看不出她妈的想法,可是现在也不能像上次那样吼她。天下的母亲都是这样的,她并没有错。为了缓和母女之间的这个疙瘩,不再伤她的心,徐时萋只能试着用轻快的语气,“你这么催着我,万一我一着急不开眼给你找个不如意的女婿,那上哪找后悔药去。”
王媛原本心里还担忧着女儿变脸,倒没想到女儿的态度似乎有了些转变,语气里也有松口的意思,她忙打蛇随棍上:“后不后悔的,那也得你谈了才知道呀,光在家里坐着,好男人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徐时萋有些无奈了,就知道妈逮到了这个话题肯定不会放过,现在她也不好突然转向,只好含糊地应着:“看看吧……我知道了……”
王媛越发觉得有戏,也许是女儿突然不好意思开口,其实她手上还是有些不错的相亲对象的。她刚放下筷子凑近女儿想说什么,就听到对面坐着的人突然插进话来:“阿姨,您刚才说出现睡眠障碍的话除了要看心内科、睡眠医学科,还有什么科?”
文珈罗拿着手机正做询问倾听状,手指还摁在手机键上似乎要记录什么。王媛只好退回身子来与她说话:“如果打鼾的话可能要去呼吸科还有耳鼻喉头之类的科室;如果还有其他的症状搞不好还要去看神经科——这都是我从报纸上看到的,你当做参考就可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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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阿姨。”文珈罗点头,果然手指在键上飞舞,然后她又抬头说,“阿姨懂的东西真多。”
“哪有,”王媛笑得合不拢嘴,“人这一辈子没别的,健健康康最重要了,所以我对这方面关注的比较多一点。”
“那您也会睡不好么?”文珈罗关心地问。
“现在还没有,不过年纪大了各种毛病自然就会出现的。”王媛看向女儿,有些意外的惊喜,“不过时萋的声音竟然比安眠药还有作用,以后我要是有这个毛病那也挺好的,有女儿在床头读书做催眠曲呢。”
努力将自己当做隐形人的徐时萋鼻子微酸:“妈,哪有人这样咒自己的。”她又转向文珈罗,“吃好没有,我还要回去收拾东西。”
文珈罗点了点头,收起手机:“是要早点回去,奶奶一向睡觉得早。”
王媛忙让她们再多吃一点东西再走,然后把她们送出了门去。
一坐进车里徐时萋就长出了一口气,她抚着眉心,看着窗外,突然说了句“谢谢”。
开车的文珈罗懒懒地回她:“谢什么这么没有诚意?”
徐时萋听罢就转过身来面对她,很正式地说:“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
“你这样会被困死的,”文珈罗并不看她,语气轻幽,“你累不累?”
大约是那语气太轻幽,像一只手般温柔怜悯的抚摸。徐时萋眼底涩涩的。
“累,可是又能怎样,难道要对她说她的女儿不喜欢男人不能嫁人吗?还是听她的话把自己嫁出去然后过着一辈子都痛苦不堪的生活?”
这应该算是她心底的大实话了吧。是这样,还是那样;或者不是这样,就是那样。其实就像女孩说过的,没有一条路,让所有人都幸福。
在无法让家人直面那个苍白的答案又无法舍弃自己的人生时,徐时萋不知道自己一次次的插科打诨会换回什么。而她给自己给家人的五年里能做什么去决定五年后的命运。
面对徐时萋深埋绝望与无助的反问,文珈罗沉默了良久,慢慢地开口:“你会撒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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