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维夏,六月徂暑。酷热满京,城郊风景却依旧如春满目苍翠,安然与清妍郡主约好到城外荷塘赏荷垂钓,乘一叶扁舟,穿进大片荷叶深处,钓一条肥美的鲤鱼,依照煎煮难易交钱给河岸的迎宾客栈宰杀,不一会,便成了一道新鲜美味的菜。
这地方今年刚建,清妍随顺王爷来过两回,那时荷叶还比较稀疏,如今荷根碧绿挺拔,她便立刻去接了安然,一起去苑塘赏玩。
听见那清妍郡主又来找安然了,韩氏瞅了瞅那还边嗑瓜子边看书的安阳,见她看的欢喜,便知她又是在看乱七八糟的书,气的夺了书就往窗户外头扔。安阳愣了片刻,跳起身大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韩氏冷冷看她:“再把嗓门扯大些,好让屋外的下人都听见。”
安阳置气的坐回椅子,冷笑:“母亲又要教训女儿什么?”
听她说话越发阴阳怪气,韩氏气不打一处来:“让你去多走走你偏不去,人家是嫡女,你也是嫡女,她能去的地方,你也能去。整日说自己没爹没权势,你倒不想想我带你来京城是为了什么,沾一些二房的光,只要日后自己腾飞,受受气遭遭冷眼又算什么。”
安阳更是冷笑:“说的倒轻巧,怎的不见你跟二婶出去饮宴。我们是母女,你脸皮薄,倒要我脸皮厚些。”末了身子一转,不愿再辩,又从桌上拿了一本民间话本看。
韩氏气的抬手便扇了她一掌:“小小年纪就这么跟亲娘说话,以后还不得逆天,早些将你打发出去好了!送给别人家做童养媳去。”
安阳被打的懵了片刻,随后嚎啕大哭起来,捂着脸就往外头跑:“我要去告诉祖母!”
韩氏也不急,拿了茶抿了一口,才冷眼看她:“如今你祖母最疼谁,你倒还没弄明白。她自从回了京城,哪里正眼看过你。别说你,就连你大哥二哥,也受了冷落。你祖母是指望不了的了,如今养她的可是你二叔,又怎会对我们好。你若要翻身,就听为娘的,多去结识贵族子弟。”
安阳哭声渐减,却也是想明白了,她若再如此,一辈子都要做个穷酸小姐,嫁个穷酸人家,她可不愿做那些下里巴人的事,可又不愿原谅韩氏那一巴掌,索性呆坐不动。
韩氏见她安静下来,起身将她平日看的那些不正经的书全拿走,使唤丫鬟拿去烧了。
翌日,韩氏起身,果然见安阳在看书,十分欣慰,让嬷嬷熬了鸡汤给她。再去看其他两子,也依旧刻苦用功,立即松了一气。不过晌午,下人便来说娘家来人看自己,不由奇怪。
韩氏的父亲是四品京官,母亲也是个京官女儿,但官品不大。自她丧夫后,爹娘觉她不祥,她回过一次娘家,待她的态度淡漠,她也不想再回去,宁可窝在李府。如今非年又非节,来寻她做什么?又是谁?
带着满腹疑惑,韩氏往大堂走去,沈氏正好要出去,刚进廊道,便碰了面。
沈氏微微欠身,笑道:“大嫂这可是要出去?”
韩氏回笑:“娘家来人了,在厅上等着呢。”
两人一笑一答,不知道的,倒以为妯娌和睦,却也不过是一片假象。李府的下人都是沈氏安排的,又是她来发月钱,他们心向着谁不言而喻。在韩氏那听见的,也都一五一十禀告。
只是韩氏愿意假,沈氏自然要陪着她虚情假意。沈氏只是明白,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即便嫌恶,不也要无奈维持。
沈氏从正堂经过,只见是个男子,负手抬头在看挂在正堂中间的字画,看背影是个年轻人,再看那通透玉冠和白玉腰带,便知是个富贵公子。身为李府主母,沈氏自然要去问候一声。
那人转过身,是个面庞白净眸色却略显邪气的男子,韩氏只看了一眼,便说道:“晋西,这位是我弟妹李夫人。”
那男子手握扇子欠身笑道:“在下韩晋西,见过李夫人。”
沈氏笑笑应答,使唤丫鬟上果子茶点,便走了。
韩氏缓缓坐下,也不多看她这堂弟,淡声:“是哪阵风把你韩大少爷吹来了。”
这韩晋西是她伯父的儿子,伯父虽然不为官,却是经商的好手,富甲一方,素来看不起她这做官的人家,平日里极少来往,在她出阁后,几乎没了往来,堂姐弟间更别说有什么感情了。
韩晋西嬉笑道:“堂姐可别将我当外人,久未来探望堂姐,今日天气正好,便想着来看您了。”
韩氏轻笑一声,抬手让下人在外头候着,这才压低了嗓子淡淡然道:“你只管说你来寻我这无权无势的姐姐做甚,自家人的,拐弯抹角可不好。”
韩晋西终于是道明了来意,坐在一旁隔着桌子微微凑近:“昨日我去苑塘游玩,无意见了个姑娘,长的实在是顺眼。向旁人一打听,说那是李家四姑娘的丫鬟。我就琢磨着,把她收了,可又没人牵线搭桥,实在是苦恼。”
韩氏嗤笑道:“于是你就想起我这寄人篱下的堂姐来了。”
韩晋西笑道:“堂姐这话说的生疏也自卑了,什么寄人篱下,您这是卧薪尝胆。若这事能成,弟弟我自然不会让你白白做这媒人。”
韩氏说道:“若我没记错,你还未娶妻,但是未正名的妾侍就有七八个了,你还要糟蹋人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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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韩晋西可不同意:“糟蹋?我待她们个个都好,吃喝用度都没亏待过。如今要个丫鬟,也是她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