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无岫淡漠地回答他:“我们没有必要与你合作。”
“你们前来雪原必定是有所图, 连朝廷封赏都可以不要,想必是有比这更加要紧的事情。”宗文俊道, “只要你们在北方, 我都可以保你们畅行无阻,达成你们的目的。若能找到秘境, 你们还能得到宝藏,这还有什么不能合作的?”
“实不相瞒,我们的目标也是狐族, 甚至要去的地方, 可能正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秘境。”司无岫看着宗文俊道,“我可没有将军这般宽宏的气度,若是运气好, 找到了秘境, 我更倾向于独吞宝藏。”
“你!”宗文俊怒瞪着司无岫, “你知不知道, 只要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些刺客就会源源不断地找上你们。到时你们别说秘境了, 等到大雪封山时你们都进不去极北雪山!”
司无岫夷然不屑道:“宗将军不妨试一试,看到时候我们之中是谁先能找到狐族与秘境。”
“你简直是自视甚高, 口出狂言!”宗文俊还没说什么,他的副将就恨不得跳起来道,“将军, 你跟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欺人太甚了!”
宗文俊虽然也十分愤怒, 却考虑再三,问司无岫:“你们有几成把握能找到秘境?”
“十成把握能找到狐族,九成把握能找到秘境吧。”司无岫轻描淡写道。
“你没有骗我?”宗文俊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要知道,他自己也曾多次出入极北之地,无论是雪山还是雪原,几乎能去的地方都走遍了,还是连半点线索都没有找到,狐族藏得如此之深,司无岫这些人到底能有什么办法?
要不是此前宗文俊见识了这些人的厉害之处,恐怕他只会把司无岫的话当成是夸大其词,并不会去相信。
只是如今,他在司无岫身上吃的亏也不少了,面对此人时,他不敢再掉以轻心。
但司无岫这人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只要你能开出令他满意的条件,他就必定说到做到,童叟无欺。
白虎七宿铠已经是不可得了,宗文俊只能将希望都放在雪山深处的那个秘境里。
他的武技修为修炼到丹级巅峰已经是极限,瓶颈期多年无法突破。身为玄武军的统帅,哪怕元帅之位可世袭,但若不能更进一步,他的地位还是称不上稳固。
毕竟宗家内部竞争亦是十分激烈,他若不是有个当了皇后的姐姐,恐怕今天的“宗将军”就不再是他宗文俊了。
宗文俊想起宗皇后从宫中偷偷抄来的密卷,四军之中恐怕只有他知道月国当年曾经是由六名武圣打下的江山。除了初代元帝以外,其余几人最后的下落他都心中有数。
虽说是宫中密卷,但也难保会有那六人的后代也知晓当年之事,所以宗文俊对于司无岫所说的把握,倒并不是很怀疑,只当他们是从可靠之人手上得到的。
宗文俊紧咬着后槽牙,面容显得格外严肃:“若是我说,我只要秘境中的武圣兵器,其余宝藏任由你们取走,这个合作条件你们答不答应?”
司无岫嘴角一勾:“其余宝藏?除了金银财物以外,要是秘境里出了丹药法宝,宗将军是不是也只要那一样兵器?”
“是。”宗文俊沉声道。
“将军!您疯了,好不容易找到秘境,怎么能只要一件兵器!”副将赶紧拉着他劝道。
“那你能给我找到秘境吗?”宗文俊心里也在滴血,但是真的无可奈何,只能对着副将发泄道,“你若是能找到,我也把财宝都送给你,只要一件兵器!”
副将悻悻地闭上嘴巴,他陪着将军找了那么多年也没找到,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运气见到那些财宝。
“将军果然是个爽快之人。”司无岫对宗文俊点了点头,笑道,“那便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宗文俊其实一点都愉快不起来,跟华绅一样,他以后再也不想和司无岫有任何交易了。
“既然已经达成共识,那我们不妨先进城,再仔细商谈其余的细节?”唐宁等了好半天,虽然他身上有妖皇袍能帮他御寒,可是其余弟子们和身下的马匹在北风中强撑着,都有些撑不住了。
“对,临雪城就在前面,各位先进城吧!”宗文俊将马头调转向前,在前方为他们带路。
天色更暗,不过临雪城的守城兵还是认得出宗文俊的,即便城门已关,守卫们还是立马从城墙上下来,为他们的老大开门。
临雪城算是北方冰原上比较温暖的城镇,可入夜以后仍旧冷得不行,街上的店铺也早早都打烊了。众人进城时,举目所见街上连一个人都没有,除了积雪以外,一片萧条。
这才天黑没多久啊。
宗文俊对大家道:“若是诸位不嫌弃,我知道城中最大的客栈在什么地方,今夜可以暂时在那里落脚。”
唐宁这回带的人有点多,除了大客栈以外,还真的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那就多谢将军了。”他对宗文俊微微点头道。
司无岫捏了一下唐宁的尾巴,也看向宗文俊:“将军也去住店?难道玄武军在城中没有驻军之处吗?”
“临雪城不算重镇,玄武军的驻军之地在城外五百里的地方,离附近的三座城镇与村落都比较近,出了事可以及时驰援。”宗文俊道,“所以我并没有在临雪城中单独设立驻所,天色太晚也来不及,只好请各位将就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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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宁看了司无岫一眼,他觉得其实这家伙关心的不是宗文俊的驻所,而是不想和他住在同一间客栈里。
说白了,就是司同学不知道为什么又醋了。
而且手又放在尾巴上,知不知道冰天雪地的环境里,尾巴很容易掉毛的!
看来遇刺之后就没有跟他同骑一匹马的决定是正确的,唐宁心道,要是被他抱着骑马,一路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尾巴。
想想就觉得有点心酸。
宗文俊带人来到一家客栈前,敲开了店家的门。
店小二收起挡在门前的木板,一看是宗文俊,立刻将大门敞开:“宗将军请进!各位军爷请进!”
宗文俊在北方经营多年,老百姓们大多数也都认得他,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在这家客栈入住,所以小二马上就热情地将他们迎了进来。
“你们还有多少空房,我全包下了。”宗文俊道。
小二露出为难之色,麻溜地去把他们掌柜的叫过来了,掌柜同样苦笑着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敝店只剩下三间上房了。”
三间房,可唐宁他们一共五十多人,怎么可能住得下?
“通铺有吗?”唐宁问他。
“有,有的!通铺倒是挺多,就是不知各位住不住得惯……”掌柜忐忑道。
“没关系,有个通铺睡也不错了。”唐二哥代表唐家堡的弟子们道,野外露宿也不是没试过,都没那么娇贵。“只要有热水和一口热饭就够了,快一点,我们这里还有伤者,需要尽快疗伤!”
掌柜立即道:“好,好,我让小二为诸位带路。”
小二也挺机灵:“各位大爷请随我来!”说着就将弟子们带到了后院的通铺间,这里每日都有人打扫,直接住也没问题。
掌柜又对宗文俊几人道:“那小的现在就带各位去上房?”
“带路吧。”司无岫淡淡道。
掌柜连忙取了门钥匙过来,殷勤地领着他们上了三楼。
唐宁路过二楼时,见门口的牌子几乎都挂满了,表示都是有人入住的,不免好奇询问道:“临雪城中的外来之人很多吗,怎么店里好像都住满了?”
“其实前来临雪城也就外地行商比较多,往日里我们客栈能住一半就已经不错了。”掌柜答道,“不过最近几日是因为城中出了一件大事,附近城镇里来凑热闹的人比较多,所以客栈就有点不够住了。”
“什么大事?”唐宁追问道。
掌柜被他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一看,差点都忘了该怎么说话,心想:要是被人看见这位公子的样貌,只怕大家都无心去凑热闹了……
正想到这里,掌柜就被一道冰冷视线冻住,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收敛心神,既不敢再看那位小公子一眼,也不敢去惹司无岫这尊煞神。
掌柜只好看着宗文俊道:“将军有所不知,我们临雪城中有个大户刘员外,他最近要为家中独女选婿,让小姐连抛三日绣球,然后再从三人中选出一位与小姐最般配的入赘刘家。”
入赘刘家,说明刘员外是打算把女儿和家产都交给对方,这可是个天大的机会,贫寒子弟说不定就一夜暴富了!
于是这附近的未婚男子听说此事后便纷纷来到临雪城,在还抛绣球的日子尚未到来之前,就每日去刘府外面晃荡——假装路过,实则是希望引起刘家小姐的注意,先混个眼熟,到了抛绣球的时候也更容易被绣球砸到。
“……所以哪怕家就住在隔壁村子里的,也会来临雪城中住个几天,等抛绣球招亲之后再回去。”掌柜说完时,正好带着大家来到三间上房前。
最里头一个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有人往外面朝唐宁几人看了一眼,视线在宗文俊的脸上多停留了一阵。
然后那人看似普通地和掌柜打招呼:“这么晚了,还有人来住店?”
“可不是嘛,最近进城的人比较多。”掌柜也悄然看了眼宗文俊,没见对方穿官服或铠甲,就揣测对方兴许是不想引人注目,所以没有对那位客人泄露口风。
“那你们小点声,我娘已经睡下了。”那名男子道。
“好的好的,真是不好意思了,张老板。”掌柜对他点点头道。
张老板不再去看他们,很快将房门关上。
掌柜打开三间空上房,对唐宁等人道:“这三间房连成一排,大小也都差不多,采光则是靠外面两间的更好一些,价钱也贵一点,几位可以自行挑选,钥匙我都放在这里了。”
掌柜把钥匙留在房中桌面上,正要离开,司无岫却突然问他:“刚才那位张老板是什么人?”
“他啊,听说是个药材商人。”掌柜看了一眼司无岫,还是觉得那冰冷的眼神有些可怕,连回答的语速也变快了,恨不得一股脑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塞给司无岫。
“其实小人也是第一次在临雪城见他,这人还带着个七老八十的老娘,几个手下个个都长得挺凶悍,所以叫人印象深刻。不过张老板他自己说,他常年在外收购药材,容易遭人抢劫,故意雇一些相貌凶恶的手下回来的。至于他娘亲,似是得了什么重病,才一并带来北地求药。”
“好,多谢了。”司无岫对他道。
掌柜忐忑地看了眼司无岫:“公子可还有别的吩咐?”
“没有了,你可以回去了。”
掌柜这才如蒙大赦,麻溜地退出房间下了楼,一路回到柜台后,这才按着怦怦直跳的胸口:“能与宗将军往来的人都非同一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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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公子长得跟那么好,眼神却吓人得很,冷冰冰的气场比极北的白毛风还要冷酷,恐怕靠近一点都会冻结冰。
害他大冷天还出了一身冷汗,手脚冰凉,坐在炭盆前都要缓好久才回温。
在掌柜眼里冷入骨髓里的司无岫,此时却一脸温柔,目光灼灼地看着唐宁:“阿宁自然是跟我一个房间,剩下两间房,你们再分就是。”
“我没有意见。”唐宁假装没有看到他二哥怨念的眼神,在亲兄长和司同学之间,求生欲极强的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而且一路走来二哥一次都没有成功,也该学着放弃了吧?
唐二哥只好闷闷地拿起钥匙,出门左转,自己走到三间客房中最靠里的那一间,随便找了个墙角蹲下。
宗文俊道:“那我就住你们旁边的那一间吧。”说完也拿起钥匙,走到右边的那一间房。
最后就剩下唐宁和司无岫留在中间的房间。
由于玉荷雷鹏还在大通铺帮忙给受伤的弟子包扎伤口,所以司无岫只好自己出门去叫热水。
结果才刚跟小二吩咐完,司无岫回头就看见唐二哥又来找唐宁了,不由微微皱眉:“二公子还有何事?今天大家都颇为劳顿,阿宁也该早点休息了。”
“你以为我是来串门的吗,我是有事要说才过来的。”唐二哥不服气道。
唐宁将司无岫拉进房间,关上门,才道:“二哥是真的有事,他方才听到隔壁的房间的有动静。”
司无岫:“这一层的客房都住满了,听到一点动静也实属正常,有什么可奇怪的?”
“你还记得最里面的那个张老板吗,住在二哥旁边的就是他!”唐宁对司无岫道,又看了看他二哥,“二哥,你给他说说,都听见什么了?”
唐二哥如实道:“这客栈的墙隔音实在是不行,我方才听得十分清楚,那张老板吩咐他的手下‘多留意宗文俊的行踪’,还有,房里那个女的并不是他娘亲,听声音倒像是个年轻的姑娘!”
“易容?”司无岫立即反应道。
“我看多半是了。那张老板年纪也不轻,若掌柜在他们来住店时见过他们,想必是将少女易容成老妇的打扮,这才不容易惹人怀疑。”唐二哥道,“反正不可能是他娘亲,因为我还听见那姑娘叫他‘张郎’……”
“噗!”唐宁忍不住喷了口水,“蟑螂”什么的,这个称呼还不如张老板或者张公子好听呢。
司无岫摸了摸下巴:“会这么称呼的,多半这张老板和那姑娘是一对有情人,若他们已经成亲,张老板没必要对外说她是自己的母亲,更不可能将自己的夫人打扮成老妇的模样。”
“难道他们是私奔?”唐宁眼里瞬间亮起了八卦的光。
司无岫见他这表情可爱,不由捏了捏他的耳朵,道:“若真是私奔,只怕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怎么说?”唐宁抬眼看他。
“寻常男女私奔,不外乎是男方家境贫寒,女方的父母看不上,不愿答应亲事。但是这种的多半很容易就能被找到,一来闺阁中的小姐无法从家中带出太多银钱,二来富家小姐吃不得苦,走得慢,稍加打听就能发现行踪。”司无岫道。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女方家里有钱,若是男方有钱呢?”唐二哥问。
“若是男方家中有钱,那多半不会选择私奔。”司无岫缓缓摇头道,“男子用情极专的少,世家大族的公子们往往三妻四妾,很少有人会为了爱情放弃家业,何况又不是不能纳妾。也只有不谙世事的小姐比较好骗,天真单纯,情窦初开,觉得情郎说什么都是对的。”
司无岫说完,发现唐宁和唐二哥一块看着他,眼神都有些复杂。
司无岫不慌不忙地补充道:“当然,我对阿宁的心意天地可鉴,不会做出这等荒唐之事。”
“私奔确实挺荒唐,不过你怎么知道你不会这么做?”唐二哥不太信任地看向司无岫,他觉得司同学就很像是会骗他无知小弟私奔的登徒浪子。
完全就跟他话里形容得一模一样。
司无岫坦荡道:“我心悦阿宁,自然舍不得让他跟我受委屈。私奔在外藏头缩尾,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大胆表明,实在不是君子所为。何况私奔就意味着要与家里断绝关系,阿宁对唐家堡感情极深,如果我将他带走,岂不是在为难他,令他一生难过不安?”
说得好有道理啊!
即便是总看司无岫不顺眼的唐二哥,听完这番话后,也不由得认为此人是个可以托付的对象,阿宁跟着他应该不会受委屈。
有司同学做对比,唐二哥立马道:“看来这张老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错。”唐宁也用力点了点头。
司无岫道:“回头派人多加留意吧,若真的只是私奔,想个办法把小姐送回去便是。不过我看那张老板多半还是另有所图,估计这事需要通报官府。”
“何以见得?”唐二哥不解地问。
“准备得如此充分的私奔我还是第一次见。”司无岫轻轻一笑,“既有易容,又有面向凶恶的手下,连身份来历的那一套说辞都编得毫无漏洞,根本不像是冲动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