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
蜡烛,在这个时代还属于只有顶尖的贵族人家才能拥有的奢侈品,因为其数量的稀少,即使是馆陶长公主刘嫖也没有能力将蜡烛用于日常照明,所以此时陈午和刘嫖的卧室中所燃烧着的也只是原始的油灯而已。
陈午和刘嫖相对而跪坐,俱是神色严肃。
“你真的要让娇娇和太子订亲么?”堂邑侯陈午眉心微皱。
“有何不可?”刘嫖反问,她的目光没有落在陈午身上,而是落在灯火照不到的阴暗之中,“如今是我的嫡亲弟弟做皇帝,所以他对堂邑侯府从上到下都是恩宠有加。”
说到这里,刘嫖将视线移回陈午身上,因为方圆百步之内只有夫妇二人的原因,她说话相当大胆而直接:“可是你要知道,太子有他的母亲,太子也有他自己的姐妹……我的母后已经老了,而我的皇弟,几乎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身体状况了。一旦……”
陈午身体一震,猛地抬头紧紧盯着刘嫖的脸,灯光幽明,照得刘嫖的容颜也忽明忽暗。
刘嫖的话音没有停止:“太子的母亲栗姬会成为太后,栗家会代替如今窦家的位置,太子的姐妹会成为新的长公主。到时候,陈家的位置在哪呢?我馆陶公主刘嫖的儿女们在哪呢?”
不等陈午回答,刘嫖已经继续说下去:“我不允许,我绝不允许我的儿女成为被皇家遗忘的尴尬角色,我不允许他们过得像那些没落的勋戚子弟一般,被人轻慢。”
陈午沉默了,作为一个传承数代的家族掌权人,他并不赞同刘嫖的这种想法,但是他也知道他不可能阻止得了他的妻子——馆陶长公主,大汉除了窦太后以外最有权势的女人,即使是太子的母亲栗姬,只要她一天没有成为皇后,就一天无法和刘嫖相比。
他沉吟着开口道:“娇娇……”
“娇娇值得最好的人。”刘嫖打断他,“你舍得我们的女儿嫁给长安城里那些早就腐朽堕落了的权贵子弟吗?还是你舍得把她嫁到那些穷山恶水的诸侯王国去?”
其实刘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虽然今天的窦家权势熏天,但当她还是宫中未嫁的公主时,在她父皇的眼里并没有多么出色特别。他们母子姐弟能走到今天,是一步一步提心吊胆过来的。见识过未央宫中的千秋繁华,怎么可能还会安于平淡?她要她的女儿,和未来的大汉皇帝成为世间最尊贵的一对夫妻!
“可是栗姬还有几个据说品貌俱佳的外甥女。”陈午提醒着已经陷入她自己思绪的刘嫖,“虽然还不是皇后,但她作为太子的母亲,难道没有和当年的薄太后相同的想法么?”
薄太后,是窦太后曾经的婆婆,她曾经将娘家的一个女孩薄氏嫁给景帝做皇后。
“她是太子的母亲没错,但她还没有坐上皇后的位置。”刘嫖冷冷地一笑,“如果她有脑子的话就不会不拾抬举。”
陈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想要反驳却蓦地想起几个时辰前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情景,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毕竟他的妻子也不再年轻,如果不是为了陈家谋划,她自己作为一朝长公主享受一世富贵根本毫无阻碍。
“说说宝儿吧。”陈午淡淡地转换了话题,道:“季须和蟜儿如今看来都不是能做大事的人,我也不求他们有朝一日官至三公九卿,只盼他们能安享富贵一世便罢。只是宝儿自幼乖巧,今日却主动对我说要拜师,真不知道他是一时凑趣还是果真志向高远。”
提起陈珏,刘嫖冷冽的眉眼也变得柔和起来:“季须将来是注定要袭堂邑侯的,蟜儿如今也有十来岁了,眼看这几年皇帝就会给他封侯,至于宝儿,不管他想怎么样都随他去就是了,只要有我在,谁敢说个不字?”
陈午对于刘嫖毫无原则的护短哭笑不得,只得道:“明日开始我便为他寻访启蒙先生,如此你满意了吧?”
刘嫖微笑着看了陈午一眼,不多时,堂邑侯夫妇寝室的灯便灭了,重归一片漆黑。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夜深人静的时候,原本应该睡得很香的陈珏此刻正躺在床上翘着他的小短腿,一晃一晃的,心里种种思绪变换个不停。
这已经是他正式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天了。
所谓的古代人和现代人,只是对待一些问题的角度不同而已,这种思维方式上的差异对于人的智商是毫无影响的,至于其他的种种“知识”,无非是一代代先人用时间积累下来的而已,并不是说现代人就一定比古代人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