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初时议
杨得意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刘彻目光移回田蚡身上，用平淡的声音道：“灌夫在外横行不法事，这件事朕知道了，魏其侯是先帝遗老德高望重，你且等朕见过他再说灌夫的事。”
田蚡前脚上门，窦婴后脚就到了宫门外，刘彻脑海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窦婴为灌夫而来，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得田蚡道：“说来灌太仆之事，多少与魏其侯有些干系。”
刘彻神色一动，道：“什么干系？”
田蚡心中不敢放松，微微垂首道：“当日陛下亲至魏其侯府，探望魏其侯之疾，那日灌夫亦在魏其侯府，阖府窦氏族人向陛下问安之时，多少冷落了魏其侯，灌夫之后对魏其侯府上众人指桑骂槐，言语间对陛下……颇有大不敬之处。”话一说完，田蚡的一颗心也吊了起来，他深知凡事不能太过的道理，因而句句不提窦婴过失，只说灌夫不法之事。
刘彻“唔”了一声，道：“大不敬，灌夫他都说了什么？”
田蚡躬着身，小心地道：“无非陛下声势浩大地前往探病，其实不利魏其侯修养，又说有些人只知攀附，不知风水轮转的道理……”
“行了！”刘彻摆了摆手，冷笑了一声，道：“你且歇着，稍后朕再问问魏其侯怎么说。”
田蚡心中一喜，虽说感觉有些不对，还是沾沾自喜地站到一边了，笃定就算天子看出来他的夸大之举，也不会轻轻抬手放过窦婴和灌夫。
宣室殿中陷入了一片沉默，不多时，窦婴终于从门口走进来，即使杨得意在旁微微用了些劲，他身形仍是不稳，窦婴见得田蚡就在一边也不诧异，郑重其事地，就要颤颤巍巍地行礼。
刘彻挥挥手免了礼，和声问道：“朕曾经说过，魏其侯但有所需，只管遣人说话，今日亲来宫中，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窦婴朝田蚡看了一眼，田蚡没来由地周身一凉，窦婴神色不变，微哑道：“臣，臣是为灌夫而来。”
刘彻没料到窦婴说得这般直截了当，看了阶前的两人几眼，只冷哼了一声道：“区区一个灌夫之案，你们两个都是好快的动作，只有朕还蒙在鼓里。”
田蚡闻言，知道刘彻不愿意看见两个臣子在中间搅合，心中不免踌躇了几分，窦婴倒是镇定自若，但微微摇晃着的身形仍显出一股子虚弱来。
过了片刻，刘彻微怒道：“还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
田蚡不敢怠慢，连忙将灌夫一案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因着窦婴在场，田蚡倒不敢有多少添油加醋的说法，只是抓着灌夫确有的几个过错不放。
窦婴听了一会儿，脸上已微微有些抽动，待到田蚡说及灌夫言语间的大不敬，窦婴终于忍不住了，沉着声音道：“不说灌夫有罪无罪，他实是九卿之一，田大夫未等陛下评判，就率先命人制住他落下廷尉，未免有些不妥。”
“魏其侯此言差矣。”田蚡心中暗骂了一声老贼，说罢又躬了躬身，向刘彻道：“陛下，臣执掌监察百官之责，灌夫下廷尉是另外一回事，实在与臣无关。”
刘彻听了也不言语，只定定地看着两人，他对田蚡的小算盘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也不明确地表示向着谁。
田蚡历数灌夫诸项罪责，还提及了数个据说曾受灌夫家人欺凌的颖川百姓，最后不疾不徐地道：“臣以为，灌夫此人，应当斩首弃市。”
刘彻不置可否，眼见灌夫的形势越来越不利，窦婴心中暗急，忙为灌夫辩解道：“陛下，灌夫旧时有功，近些年来一直……尽心用事，作为太仆甚少有何差错，因……因言语小事获罪未免冤枉，请陛下饶他一回，让他好生反省，也好再为陛下效力。”
听得窦婴和田蚡的语气越来越急，刘彻又轻哼了一声，田蚡听了连忙住下嘴，窦婴亦不再说什么。
刘彻走下御阶，停在两人中间前方的位置，和声道：“你们两人既是重臣，亦是朕的亲人，这件事一时间也说不清楚，还是朕稍后将灌夫召进宫来，你们再做议论。”
窦婴吃力地点点头，不再说话，刘彻示意杨得意出来，道：“今日下了雨，宫内外都有些是露露的，魏其侯年望徳昭，千万莫要沾染了风寒，不管是用肩舆还是马车，你且遣人送魏其侯回府。”
窦婴的嘴唇蠕动了片刻，最终没有坚持，只拜道：“有劳陛下体恤，臣谢过陛下关心之意。”
刘彻笑了笑，杨得意凑过去，慢慢地道：“魏其侯，请吧！”
刘彻目送着窦婴远去，沉默着不言语，田蚡定了定神，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