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海岸酒店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人,全副武装的警察和军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封锁现场,维持秩序,随时拦住并盘查可疑之人。还有进酒店抓人的,给宴会厅里被迷倒的人质们施治的,清理现场的,将死者和伤员分别抬上车的,再加上跑下楼来看热闹的酒店住客,以及在其中穿梭来去抓拍新闻的记者,简直是人山人海,忙乱不堪。
一路上,楚寒秋不断遇到警察或宪兵拦住他,查问他的身份。他自称是“国安局人员”,好不容易才出了酒店大门。人们犹如没头苍蝇一样在他周围来来往往,没人再理会他。
为避免妨碍别人的工作,他选了一个角落,靠着围墙,闲闲地望着酒店大门,等着苏秦出来。他仍然要继续自己本来的工作。
过了一会儿,有个穿着衬衫和防弹衣的军人过来招呼他:“长官。”
一听声音,楚寒秋便知道这是参加了突击行动的组长之一,这时他已经放下武器,摘掉面罩,看上去是个很年轻的军人,英武明朗。他笑容可掬地看着眼前的临时指挥官,脸上都是钦佩。
楚寒秋直起身来,对他微微一笑,轻声说:“干得好。”
那个年轻人啪地向他立正,敬了个军礼,朗声说:“长官,是您指挥得好。”
楚寒秋连忙转头看了看四周,深怕引起人注意,幸好无人留意这个角落的动静。那个年轻人放下手,对他说:“长官,到我们那边坐坐吧。”
楚寒秋微笑道:“我不是你们的长官,千万别这么叫。我姓楚。”
“哦,楚大哥。”那个特战军官亲热地叫了一声,对他指了指前方。“他们那在那里。”
楚寒秋回头一看,只见几个特战队员正笑着向他打招呼,他也朝他们挥了挥手。
“过去坐坐吧。”那个年轻人说道。
楚寒秋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有工作要做。”
年轻人觉得很遗憾,略微犹豫了一下,见他的神色很坚决,便只得走开了。
楚寒秋静静地重新靠在墙上,看着酒店门口。
酒店里已经恢复了灯火通明,大堂里纤毫毕现。终于,一大群人出现了,就象一个大雪球般,缓缓地往门外滚着。
楚寒秋便走了进去。他避免被围在核心的大人物们看见自己,便站到他们侧后,离苏秦较近的位置上。周围都是踮着脚尖拼命嚷嚷着提问的记者,他只能跟着人群慢慢往外走,随时留意是否有人有异常的动作。
所有人都感觉很辛苦,只除了容光焕发的冯穆元、苏秦、陆基、琅昆、冯祁和苏娅。今晚,媒体所称的“冯氏政治核心”齐聚这里,并且“临危不惧,成功遏制了骇人听闻的恐怖活动”,可说是冯穆元的政治生涯中最光辉的一页。
终于,他们来到总统的专车前,大批特勤人员将记者们往外推,冯穆元携夫人坐进了车里。随后,大批警车鸣着警笛开道,护送总统的车离开了酒店。
苏娅含笑对记者们说:“请大家回去吧,稍后,我们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将这件事通报给大家。”
苏秦突破记者的包围,也钻进了自己的车,殷美娟已经在车里等着他。楚寒秋一言不发,拉开车门,坐到副驾位上。司机立刻发动车,向外开去。
他们的车也在大批警车的簇拥下,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一路上,有很多车正往出事地点赶,看上去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车里却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殷美娟依偎在苏秦身边,双手紧紧握着苏秦的手。两人似乎都已心力交瘁,一直默默无语。
楚寒秋维持着一贯的沉默,看着车窗外飞速划过的街灯。
车子驶到家门口,在外冶游多日的苏偌大呼小叫着迎了出来:“爸,妈,你们回来了,可把我急死了。”
苏秦扶着步履不稳的殷美娟,对他说:“小偌,你妈累了,快扶你妈回房去休息。”
苏偌立刻奔上来,在另一边搀着殷美娟。两人将殷美娟扶进房,苏偌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又张罗着叫佣人赶紧服侍母亲沐浴更衣。
楚寒秋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打开浴室的热水,自头至踵,痛痛快快地冲了良久。
今天变起仓促,令他无法做出正确的抉择。在苏秦毫不留情的逼迫下,他不得不全面介入了此事,至今他也不知道这个决定是不是对的。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确定下一步的行动。
就像一个出色的黑客同时也必定会是个杰出的网络安全专家一样,一个优秀的杀手当然也肯定会是一个专业的救人专家,这方面很好解释。不过,他这次露的面实在是太多了,已经背离了当初交给他的任务。他是不是应该撤出?老板会怎么想?那些专家们会怎么说?他在水流下仰着头,反复思索着。
大策划不是他做的,他只是个执行者。现在局势这么复杂,已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事实证明,北京那些坐在办公室里冥思苦想的专家们没能料到的情况正在频频出现。当然,所有的计划和行动都是如此,无论当初考虑得怎样周密,也总会在执行时出现意想不到的突发情况,这很正常。过去那些交给他的任务,也有很多次在执行中出现了明显来自策划上的问题,但他每每都会以自己多年来接受的训练和丰富的工作经验来化解危险或修正偏差,总是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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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犀对他的这一能力非常赏识,常常对其他组员说:“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最重要。”那些人对此也是心领神会。
对于他们来说,那些专家们制订的计划只不过是一个行动大纲,真正的细节是需要他们自己随机应变的。
自从楚寒秋进入东M国以来,始终如履薄冰。一直以来,政局变化之大,形势之复杂,事态发展之曲折离奇,已完全脱离了那些专家们当初的预估和推测,行动计划已在执行中被迫几经调整。
现在,他又该怎么办呢?
滚烫的水冲刷着他疲惫的身体,使血液的奔行速度渐渐加快,他那变得特别怕冷的身体终于感到了几分暖意。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同时也做了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他用干浴巾擦着头发,走出了浴室,随即便听见礼貌的敲门声,似乎已经敲了很久了。
他过去打开门,外面站着管家。
“楚先生,”他恭敬地说。“先生请您下去。”
楚寒秋立刻放下毛巾,跟着他下了楼。
客厅里坐着很多人,陆基、琅昆、冯祁赫然在目,苏秦和苏娅也在。大家谈笑风生,其乐融融。他停下脚步,显然情愿远离这种热闹。
一看到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这种从所未有的隆重礼遇,使楚寒秋不禁退后了一步。他微微皱着眉,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刚洗过澡,他的短发湿漉漉的,身上飘散着清新的气息,脸颊上居然有了一点血色,显得比以往年轻了许多。他那平时显得幽深莫测的双瞳中,阴郁肃杀之气也淡了很多,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烁着灼灼的神采。几个人看着他,忽然觉得他此时就像是某个古老王国的王子,气质飘逸,高贵而光明。
陆基抢先招呼他道:“来,阿秋,过来坐。”
“是啊,阿秋,别客气。”琅昆也笑道。“我们都是来看你的。”
冯祁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楚先生,我是专门来向你道谢的。”
苏秦没有做声,只是笑着,好像对刚才当众逼迫楚寒秋的事有些尴尬。
苏娅似乎体会出了父亲的情绪,过去对楚寒秋做了个请的手势:“秋哥,来,请坐。你不会真生我父亲的气了吧?”
楚寒秋只得走过去,略有些拘谨地坐到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