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斐一班解答易茗的疑惑,出声说道:“聪义哥在马尔丁受了刺激。不一定时时刻刻能处在正常的状态。”
“聪义哥?你说新总工?”
“对。”
“他受了刺激?你们在厂区的房子,都已经变成分配给新任总工的住所了。接手的你们家工厂的人,这么重视新总工,那他应该早就已经恢复正常了吧?”
“这个不好说。刺激太大了,亲眼目睹,很难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不知道聪义哥什么情况,我反正是还没有办法走出来。要不然也不会整天整夜地不敢睡觉。”
“不敢睡觉?大斐不是习惯性失眠外加药物依赖吗?”
“谁说的?”
“斐先生说的啊。”易茗用惟妙惟肖的语气,复述斐一班在【斐先生】时期说过的话:
“【像你这么个从小被你阿爸阿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人,大概不会懂,我这种十四岁就已经有药物依赖的人,正常剂量的安眠药对我是无效的,除非往死里吃。】”
哪怕斐一班早就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说的这些话了。
被易茗这么一复述,也能想起个八九不离十。
“那我不都说了是十四岁吗?十五岁过后,我就不怎么经常有失眠的问题了,只是在那之后,安眠药确实对我没有什么作用就是了。”斐一班跳过之前无脑猜测的部分,和易茗解释了一下实际情况。
“所以你现在不是因为之前自闭过的后遗症睡不着?是这个意思吗?”
“是啊。我以前是睡不着,现在是不敢睡,虽然都是不睡觉,原因还是有点不太一样。”
“大斐为什么不敢睡觉呢?”
“呃……可能就和新总工精神经常不太正常,是一个道理。”斐一班没有回答地很仔细。
“那,按照你刚刚的说法,就是受刺激太大了和亲眼目睹是吧?”
过人的记忆力,让易茗同时拥有了过人的观察能力。
“你们亲眼目睹了什么?”易茗直接问到了问题的关键。
斐一班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面对易茗丢过来的这样衣个问题。
他提议去看易家村之魂,是希望在千年古树的庇护下,打开易茗的心防。
并没有想过要要在易家村的古树下,剖白自己的内心世界。
话赶话地,怎么就扯到了他的身上?
说还是不说呢?
不说吧,显得不太对等也不太真诚。
真要说了,是不是所有的重心都转移了?
到时候,易茗就更加不可能会把罩子里面的事情告诉他了。
斐国琛离世的方式,在斐一班这儿,算得上是一个禁忌。
韩女士都不知道这里面的很多细节。
韩女士最后一次见到斐厂长,是Abu找人处理过后的。
他一直都庆幸,Abu细心的处理方式,让韩女士避免了让他每天都做噩梦的那一幕。
过了这么久,斐一班已经比刚开始好了很多。
已经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睡觉。
偶尔还是能睡个好觉。
尤其是在易茗给他倒水,或者讲故事的时候。
他几乎是倒头就睡。
并且都没有做过噩梦。
易茗的问题,让斐一班陷入了短暂的犹豫和思考。
斐一班就有了决定。
人类的情感,在很多时候,其实是需要对等的。
如果易茗问他的事情,他都不说,那就很难反过来,让易茗把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些事情告诉他。
“你知道马尔丁吗?”斐一班问易茗。
“马尔丁是土耳其的一个省,也是一个城市,是土耳其东南部城市,和伊拉克还有叙利亚接壤。”
“不愧是牛庄大状旅游管理专业的优秀毕业生。”斐一班同时竖起两个大拇指地给易茗点赞。
像马尔丁这样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国琛锁业又去办厂,斐一班估计几辈子都不可能听说,更不要说专门去一趟。
“那你知道比特币吗?”斐一班又问。
“只知道比特币很贵,具体的并不清楚。”易茗也也有知识盲区。
纵然她记忆力再好,也不可能把自己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东西了解透彻。
“你知道大概是个什么价格就好了。”斐一班没有选择隐瞒,只在和盘托出之前,和易茗交代了一下:“我现在说的事情,是不能让韩女士知道的。”
易茗用点头,表达了对斐一班这句话的理解。
这是一个注定要成为故事大会的日子。
易茗的故事讲完了,轮到斐一班接着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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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里的工人,都以为,斐厂长和林总工,是在马尔丁解决铜棒厂爆炸技术问题的时候,发生二次爆炸,才导致意外离世的。”
“我父亲和林总工,实际上是在解决完铜棒厂爆炸回来的路上,被绑架的。”
“绑匪开口就是3000个比特币。”
“为了在足够短的时间之内,换到足够多的现金,韩女士把国琛锁业在国内的三个工厂全都低价打包卖了。”
“我和韩女士现在一贫如洗,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刚刚也说了,马尔丁地处叙利亚和伊拉克的边境。”
“那边有很多雇佣兵一类的非法武装。”
“他们收走了比特币,却还是非常不讲道义地要了斐厂长和林总工的命。”
易茗接话:“韩女士不知道斐厂长被绑架的事情?”
“绑架这件事情,韩女士肯定是知道的。换比特币的钱都是她凑的。”斐一班说:“韩女士不知道的是,斐厂长和林总工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离世的。”
最后见到斐厂长的那一幕,是斐一班一切梦魇的起源。
他因此昏睡了七天,然后就是再也不敢睡觉。
这是一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胆怯。
过了这么久,斐一班都没有办法面对。
只是很偶尔能睡个好觉。
绝大多数时间,他睡着的那个状态,就和昏倒是差不多的。
如果到不了马上就要昏迷的程度,斐一班根本就没办法心安理得地睡着。
这也是为什么,刚刚那短暂的二十分钟,在斐一班这里,显得尤为珍贵。
尽管很痛苦,斐一班还是把斐厂长离世的那一幕,和易茗说了。
“那你还是比我好一点,至少你和韩女士,都已经竭尽全力到最后一刻了。不像我,直接导致了我阿爸的离世。”
这难道才是人类的真情实感吗?
在一个更悲惨的故事面前,是不是另外一个故事就会变得没有那么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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