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杏花村
吐了一口血出来, 唐时摇摇晃晃站起来,便看到了一张招展的酒旗,淅淅沥沥的雨落到了他的脸上,身上, 沾湿了他的衣服。
这是凄迷而带着哀伤的雨,从天际落下,却一点也不符合仙宫给他的感觉。
青鸟仙宫之中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田园风光?
他只走了几步,抬头, 就看到了前面挂着的一个牌子:杏花村。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牧童呢?
唐时转身看了看,却什么都没发现。
他皱紧了眉头, 只觉得古怪, 这是一座客栈模样的建筑, 只不过看上去很是老旧。转身看去,四周天地广阔, 哪里像是在一个仙宫之中?唐时 现在就像是在梦游一样, 一伸手就能穿到一个地方去, 可他还没明白这其中的原理。
就像是有人已经设置好了,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摸到诗句, 似乎随他心意变幻,而通过这诗句, 唐时便能够穿越到一些奇怪的地方。
比如这里。
这里面, 酒家吗……
唐时塞了一枚丹药含进嘴里, 感觉身上的伤势好了不少,才推门进去。
在那一瞬间,他想到了那个抢自己剑的老头子——十年磨一剑,却被人抢走了。
唐时真是骂娘的心情都没有了,是不是因为剑本身与“贱”同音,所以他每次碰到“剑”的时候总是要遇到一些特别倒霉的事情啊?
想想自己跟“剑”之间的贱缘,唐时真是一口老血哽在喉头,从剑冢到这把“十年磨一剑”,他真的跟剑有仇啊。
推开门,里面干干净净,看不到半分的烟尘,可唐时却被自己所见吓了一跳,这里三位散修姿势古怪地坐在一张小方桌的周围,似乎都想要扭着脖子过来看唐时。
唐时衣袍上还带着血,看了他们一眼,本来已经警惕起来,可转瞬又放松了。
“诸位前辈这是?”
这几个人似乎隐约有些面熟,唐时想起走之前汤涯给他们背的资料,这屋里的几个人,一个名为尚恒,二劫散仙,乃是魔修;一个名为九道子,二劫散仙,道修;一个名为素白,二劫,乃是一名女性妖修。
这三个人,竟然就已经直接将仙妖魔三道给聚齐了。
那三个人都没说话,只是坐在那里,使劲儿地动着眉毛。
唐时心里几乎要笑趴下,卧槽这三个货怎么这么搞笑?在这之前,唐时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脑补过修为这么可怕的修士在自己的面前这样挤眉弄眼,更搞笑的是……唐时看不懂他们的意思……
这些个散修,看出他修为很弱,唐时若真能看得懂他们的眼神就麻烦了。
这三人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给禁锢住了,只能以眼神示意。
唐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前辈们是叫我过来吗?”
他装模作样地仔细盯了盯那些人的表情,又将脑袋转过去,打量着这下面的情况。
这里就是一个酒肆的前堂的样子,看上去很是简陋,几根普通的木头柱子,简单的桌椅板凳,后面摆了一架屏风,似乎还有穿堂。
唐时不想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多待,转身就要走,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便道:“是要我去后面看看吗?哦,晚辈这就去。”
自说自话的唐时,显然令那三名不能说话的修士崩溃——卧槽尼玛这货到底哪里来的?看不懂他们的表情吗?快去把柱子上那盏灯吃掉吹掉吹掉啊你麻痹!
女修素白嘴角都要拉歪了,可唐时视而不见,便从她婀娜的身体旁边经过,若不是现在不能动,素白简直要喷唐时一脸狐狸血!
贱人唐时优哉游哉地从这几个人身边走过去了,可刚刚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就淡了下来。
他看上去大大咧咧,可脚步却很谨慎,缓慢地接近了那屏风。
屏风上画着东西,也不是什么风花雪月,山川河流,而是很奇怪的图案……
星图?
唐时刚刚站过来,便发现了不对,这一架屏风是朝着里面的,现在唐时是站在他的背面。
只是到了穿堂上看,这屏风正面画着的还是星图,只不过方向调转了一下,看得更加清楚了。
一个巨大的主星,外周连接了三个小一些的,三个小的又连接着更多的更小的,就这样树状图一样分下去,看似混乱,实则等级森严。
若是给这星图上的大星小星分等级,总共能分出四等来。
以最大的为一等,次之为二等,再次为三等,最末位四等,粗略计算之后,唐时便知道这星图上的情况了。
一等星只有一个,二等三个,三等二十九,至于小星则多不胜数,恐以千计。
一二三等星共计三十三,小星以千计。
唐时皱眉,还看不懂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目光一转,便看到了那画屏上那星光聚集起来,成了一行古字——三十三天星棋图。
三十三天,他知道。
虫二宝鉴总纲上提到过。
唐时皱紧了眉头,邪门了。
这里的 东西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竟然处处能跟虫二宝鉴扯上关系。
唐时伸出手去,便点住上面的一颗颗星辰,那些星光流动起来,便浮现出名字来。
一开始是大的,而后是小的,唐时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东西……他妈不是星系吗?
卧槽,老子穿越之后整个世界竟然还这么科学?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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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皮忽然麻了一下,不对!
如这一幅星图的存在是真的,那么——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之前以为所谓穿越不过是玩笑事,这种玄乎的事情,他从来没去想过真正的原因,现在却忽然之间冒出这样的一个星图来,这不是逗他吗?如果说自己作为地球人,怎么忽然之间变成了一个枢隐星人?
不知道为什么,越想越冷。
唐时伸手一捏自己的手指,便重新伸出手去,在那被他分到第四等的星点上晃动,一个个的名字跟着浮现出来。天明星、火环星……
一个一个,明了又暗,明了又暗。
在这一片寂静之中,那潇潇的雨声又紧了,唐时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因为他手指掠过的星点越多,剩下的也就越少,如果真的如他所想,那事情就真的大条了。
心跳如擂鼓,在这青鸟仙宫诡异的杏花村酒肆里,青袍男子抿着嘴唇,站在屏风后面,手指缓缓地掠过。
一个,一个,一个……
不是,不是,不是……
终于到了,地球?
“……”
嘴角抽搐一下,唐时觉得自己心脏接受有点不能够了。
如果这三十三天是一个星域,有自己的法则,那么唐时应该是很清楚的,这里是修真的世界。仙佛妖魔四道纵横,即便是上面有什么变化,这样的能量体系都比下面要高等。
在修真的大背景下面,忽然玩儿一手一点也不科学的穿越,让自己从原来的世界过来,还带了这样的一本虫二宝鉴。
唐时忍不住开始想那个一本书把自己砸过来的教授了,只是现在忽然又觉得那些记忆已经模糊了起来。
唐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了,他收回了自己的手,隐约觉得有几分颤抖。
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心底生出几分怪异的焦灼来,仿佛自己漏掉了什么。
他想要转身走,却又挪不动脚,最后就狠狠地握了握拳头,才从这长长的穿堂上过去。
一路走,他一路摊开自己的手掌,就像是最初他来到枢隐星,将这手掌展开一样。
莫明地想到,尹吹雪在四方台会输给了自己,似乎还有什么没有告诉他。
若是能安全脱出这青鸟仙宫,唐时会找到尹吹雪,问清楚当年的那些个自己好奇的事情。
左手虫二宝鉴,右手风月神笔。
在来到这枢隐星之前,应该是没有的。
为什么要用应该这个词呢?因为唐时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以前它们就隐藏在自己的手掌之中,等到自己来了枢隐星之后才能看到。
一步一步走过去,便忽然之间看到了巨大的沟壑深渊,横亘在唐时的眼前!
从杏花烟雨,一瞬间变成万丈深渊!
若非是承受能力很强,唐时现在估计已经吓死在了这里了。
而在他背后,是非的影子,也推开了那一道门,进来看到那些人,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便进来了,站在那屏风前面,瞧见了那星图。
看唐时消失了,他才转过去,手指一搭,在方才唐时手指离开的地方点了一下。
唐时当初看到这星图的时候,内心受到很大的震动,可是非早就见过这星图。三十三天的星图,小自在天古已有之。是非脑海之中有小自在天九重藏经阁之中浩瀚的经卷,自然也有这一副星图。
只是这星图,跟他当初看到的,似乎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星辰与星辰之间并非是孤立的,每一颗星辰,本来至少会有一道光线连接着另一颗星辰,这乃是上界的星辰通道,名为“星桥”,相当于无数的驻地与驻地之间的道路。通过这些星桥,修士们可以穿梭于不同的星辰之间。
最小的那些星点,合起来被成为小三千世界,本不与上面的三十三星挂在一起,这二者之间有屏障,过了这一道屏障,便可以称之为“飞升”。
别的星点都有星桥连接到别的地方去,可是非看到了一些很特别的星辰,现在几乎是完全孤立在这个星图之中的。
最小的星点被称为小三千,别的三种合起来共三十三,于是称作三十三天。
一张星图,两个等级。
是非的手指,顺着那星图,便点在了其中一个孤立的、没有星桥的星点上。
那上面浮现出一个名字来:枢隐星。
是非也沉默了良久,唐时来的地方,总是有这许多奇怪的东西。
枢隐星没有星桥,出了所谓“白日飞升”之外,便没有任何的办法离开这里。
还记得当初从小荒十八境出来,唐时操纵着那令牌,载着众人脱出苦海无边境的时候,看到的那场面。枢隐星就在他们的脚下,小荒十八境分成十八个不同的颜色排列环绕在枢隐星的周围,看上去很是壮丽。可是他们在引力的作用下,还是往下坠落。
星桥,是看不到的。
是非的手指,终于缓缓地撤开了,又点向了别的几个星点——这些星点,无一例外,都是没有星桥与外面连接的。
破镜星,海泉星,天玑星,蕴观星……
这些星辰,像是棋子一样散落在整个星图上,是非数了一下,约莫有三十几个。
可是他看的星图上,这些地方都是有星桥的。
他看到的星图,刻录于太古时期,这一张呢?到底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很重要。
是非忽然觉得事情已经有些超出自己的想象了。
太古星辰,小三千为棋,执棋者又在哪里呢?是三十三天之中的大能,还是自己眼前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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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桥,兴许才是东海罪渊存在的原因。
一个封闭的星辰,日渐积累出这么多的罪戾之气来,又无处散开。
他终于还合适继续往前走了去,看到了站在前面的唐时。
是非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气息,唐时一下扭头过来看他,便笑了一声:“你怎地如此阴魂不散?”
手中串珠一停,是非垂首道:“随了你踪迹而来。”
唐时对是非无感,便道:“你还没死,真是难得了。”
他知道他已经无情无感,如今是非沉默片刻,也不说什么,只是看向前面这一条深渊。
唐时手一指,“有铁索桥。”
果然,在大约三十丈远的地方,竟然有一种铁索桥,或者说根本不能叫做桥,而应该叫做“铁索”。只有孤零零的一根粗大的铁索,唐时顺着这深渊的边缘就走了过去,偶尔踏下去一块碎石,坠落下去也听不见声音。
是非看着他背影道:“为什么要过去?”
唐时随口回到:“看都看到了,为什么不过去?”
其实不过是看到一节铁索而已,为什么要过去?
唐时也说不明白,他看到那铁索,便想到了自己做过几次的那个梦。
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那蚂蚁,那小船,那逐渐集结起来的船队,那路途之中的海岛,还有岛上无数的碑。当初的唐时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现在唐时很清楚,那是诗碑。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过去一定能发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