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也是个有情绪并且不能自己消化的人。我恨里面那对夫妻。所以我不吝啬过来表达这种厌恶。”
可他也曾经去求这对夫妇回国来探望迟归年。
这是怎样复杂的感情……
顾时献又问起当时没从他这里得到的答案:“她到底留下什么话?”
从前也许开口要简单些,如今得知了更多的内情,霍灵均却觉得更难启齿。
山高水长,再无来日。
这八个字,沉甸甸的压在他舌尖,差一点儿滚到唇边,却又被他的犹豫挡了回去。
“郑小姐是什么?”他仍旧没有回答,只看着顾时献打开车门的动作,赶在他上车之前这样追问他。
顾时献闻言停下动作:“你以为她是什么,她就是什么。”
顾时献的这句话有些不负责任。
想起顾栖迟如今对于事关亲情的一切事情慎重的模样,他情不自禁地继续追问眼前这个男人。
“大哥和夏至有什么错?!你放弃做一个好丈夫,连父亲的角色也不要了?”
“你真得一点都不在意他们的感受?”
他的语气急厉了起来,顾时献侧身回看他。
“阿均。”顾时献笑了下,“到今天你还对一个众人眼里婚内出轨对妻子不忠,心狠手辣、草菅别人生命的人抱有期待?”
“我在很用心地在恨她。你以为我去求里面那两个古董来看她,去挪她的骨灰,今天跑来疯言疯语几句是因为什么?都是因为恨。”
他没有提及迟归年的名字。
他重复:“我恨她。我只会做这一件事情,只擅长这一件事。”
何苦?
萧索的情绪向霍灵均侵袭。
“顾时献”,霍灵均突然直接唤他的名字,“你今天到这里来,想没想过夏至见到你和她的外公、外婆对峙,会觉得难堪?”
“你知不知道,她怀有身孕。”
“你知不知道,这会对她会有什么样的伤害?哪怕只是存在伤害她的可能。”
顾时献已经躬身坐进车内,霍灵均替他摔关上车门。车门关阖的声音很响。
“你刚刚问过的那个问题。我的答案和你不一样。”
顾时献抬眸看他,霍灵均继续平静地叙说。
“我会解释。不断地解释。哪怕依旧没有任何效果。”
“既然我爱她,那么我是做了一辈子和她在一起的打算。一辈子有几十年那么长。从里面拿出一部分来,解释十年或者二十年都没有关系,既然是误会,万一有一天就解释清楚了呢?”
“如果继续纠缠在一起,真得对她而言是种折磨,那么我会选择离开。”
他转过身背对顾时献的座驾:“如果以后见面,您还不能为她着想,那么暂时请您不要出现在我们周围。对外公、外婆我的态度也一样,如果他们顾虑不到夏至的想法,我既然能请他们回来,自然也能送他们离开。”
***
引擎声渐渐飘远,大开的窗口传来的声响持续的时间很短,很快便再度消失。
顾时献离开了。
章如枝和迟之礼,也被albert送走。
再上楼的时候,霍灵均开始反省自己。
他和顾栖迟的婚姻,曾经出现过如迟归年和顾时献曾经遭遇过的一样的波折。近乎相同的变故开场,但故事的结局却截然不同。
左丘那件事,是他此生对她最抱憾,最觉得愧疚的部分。
她表现得并不介意,他却没有释怀。
此生他遇到的这个女人——坚强、独立,虽然偶尔毒舌,但是感情却很纯粹,爱憎分明。
她能完全信任一个人,她会投入全身心去爱一个人。
他感谢她的信任,给了他们更加坚定的未来。
他在爱上她的时候,是想象力最为丰富的时刻。那短短的几分钟内,已经想过有她的一生会是何种模样。
此刻,那些未来更清晰的在他眼前呈现。
顾栖迟站在窗口那里。
他走过去伸出手臂从背后抱住她。
“我好像没那么恨他了。”顾栖迟的声音有些缓。
霍灵均温热的掌心贴在她隆起的腹部,感受满月的成长。
“这些年,我和霍岐山也总是抬杠,他表现得对我很是凶残,但是他爱我我一直知道。”
“你是想说,顾时献对我也是这样?”
“有我和满月在做你的后盾,你如果愿意,就多给他一次机会;如果不想,就不要勉强自己。”
顾栖迟并不清楚自己的念头:“我忘不了过去那些事情,我妈的一辈子过得怎么样,我亲眼看着她一步步走完,再清楚不过。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对他和颜悦色。”
她话还没落,霍灵均感觉到掌下的异动,似乎是满月踢了一下。
顾栖迟便收了话题,在他的搀扶下往床侧走,却渐渐觉得那种异动的节奏快了起来。
她搭在霍灵均手臂上的手指尖压了下去,那种满月即将出世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距离预产期还有两周的时间。
满月已经这般迫不及待了吗?
***
接下来的事情,在顾栖迟的印象里是一片兵荒马乱。
那一日匆忙赶往医院,刚到没多久,羊水就破了。
她从日上中天,努力到月色铺满地面,才等来了满月响亮的哭声。
身体上那种蚀骨的痛,都通过她手指的力量传递给全程陪伴她的霍灵均。
她感觉到自己全身汗津津,额发都被打湿粘连在一起。
她听到霍灵均的声音:“是儿子。”
她更听到他在她耳畔的低语,是他说得不算多的三个字:“我爱你。”
那一晚,她的印象最后定格在霍灵均满是笑意的双眼上,身体开始进入极度疲倦过后的自我休眠。
她喜欢如霜的月色。
他们在圆月高挂的日子里有了满月,如今又在月上中天的时候,等到他的来临。
这一轮圆月饱满晶亮,照亮了他们此后更多个十年相守相携的人生。
千里共婵娟,人必定长久。
爱永恒,人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