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鸣向虞仲夜撒了个谎,他没住回家陪母亲唐婉,而是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公寓里。
此后一周一切如旧,六点起床,晨跑,冲澡,吃早餐,收听CNN的新闻……然后去明珠台。仅有一点与往常不同,他的团队已正式进入“分家”阶段,导播摄像与后期差不多都已接受了调职,准备搬去别的工作场所。刑鸣坐在自己的主播办公室内,透过落地的玻璃门,望着他们抱着整理完毕的文件箱,走了一个,又走了一个。
原先满满当当的工作区域只剩下一个阮宁,不想留的留了下来,想走的都走了。
最后一个走的人是孙伟,他走进刑鸣的办公室问:“要不要再多留一个月把工作交接了?”
“不用。”刑鸣的目光穿过孙伟身后的玻璃门,望见正朝自己走来的老陈。他看似全无芥蒂地微笑,对孙伟说:“好好工作,好好照顾家人。”
老陈来了。比刑鸣预料的来得晚。他摆出一副恭候多时的样子,一见老陈跨门而入便起身迎接。
“哟,小刑!”老陈走过来,满脸堆笑,看上去是来讲和的,“听虞叔说你病了,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托陈主任的福,没死。”刑鸣同样面带微笑地注视老陈,瞧着宠辱不惊,否极泰来。
玻璃办公室外围聚着一些人,装模作样地工作或者交谈,其实就是八卦,想看看里头那俩会不会再次大打出手。
“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虞叔没说怎么给你庆祝?”老陈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恨得几乎咬碎牙根,自己百密一疏,疏在做梦都没想到,这么个心高气傲的冰王子竟会死皮赖脸地爬上虞台长的床。
“还有一个月,虞老师自有安排,我不心急。”刑鸣知道虞仲夜不可能记得自己的生日,但他偏就愿意狐假虎威,唬不住老陈,吓吓他也好。
“你可得抓紧机会,想明白自己到底要什么,咱们台长爱民如子,大方得很,以前庄蕾生日,虞叔直接把《明珠连线》送给了她,捧她成了明珠一姐。”
刑鸣居高临下地盯着老陈的脸,不作声。
“台里那些瞎传的东西我早知道,想嚼舌根就随他们,我也懒得跟你们这些小辈计较。只不过,小刑你得清楚,我老陈哪有那么大的能耐与面子,庄蕾能坐稳今天这位置可不是倚仗我。”在刑鸣面前,老陈不再是那个动辄与后辈拔刀见红的新闻中心主任,他和煦,温暖,笑得满脸的褶子熠熠发亮,“还有一件事情,你很快也能从别的地方知道,虞叔想要的人就没有得不到的,东亚台的骆优已经确认要来我们台了,这回台里重金打造的《如果爱美人》就由他与另一位影视圈的当红小生共同带队。”
老陈说了两件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但表达的意思却很简单,刑鸣几乎瞬间心领神会,虞台长自有弱水三千,自己绝非那唯一一瓢。
但至少在老陈打来电话的那个晚上,他已经得到了一个许诺。
虞仲夜没打算白嫖自己。那天他金口一开给了老陈那么一句话,总算是顾及了同床之谊、合奸之情,对自己仁至义尽了。
老陈自认终于在气势上压过刑鸣一头,心满意足地走了,临走前还特别大度地表示,新节目好好弄,缺什么、差什么,自己这个新闻中心主任一定全力配合。
刑鸣也不表现得自己狭量,谈笑风生地送老陈去往电梯口。外头围观的群众没看着想看的戏码,悻悻散去,唯独阮宁看出刑鸣脸色不对,送走了老陈以后仍立在电梯口不动,似在走神。
“老大……”阮宁以为刑鸣又被老陈摆了一道,上前安慰,“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新节目咱好好弄,弄死他……”
刑鸣如梦方醒,转身就往回走:“台里有几个临时工不错,我看了他们的简历,也看了他们的作品,虽然资历欠缺,但都挺有灵气。你拿笔出来记着,我都要约来见一见……”
阮宁刚刚摸着笔,刑鸣已经一口气说了许多,节目名称、职位工种、姓名性别、时间地点……刑鸣的语速天生比别人快,除了播音主持时会刻意放缓,他平时说话,尤其是工作的时候,常常不是惜字如金,便是惜时如命。
阮宁手拿纸笔,颠颠儿地跟在刑鸣身后,一路奋笔疾书,但根本来不及记录。
“老大,等一等……”
刑鸣止住话音,转脸看着阮宁。
“老大,你能不能再重复一遍……我没记下来。”
“这有什么难度?”刑鸣变了脸色,冷冷盯着阮宁的眼睛,整片工作区域的气压都随之低了。刑鸣不喜欢人浮于事,所以他的组永远是新闻中心里人最少的,但工作效率却是最高的。他自己能够做到一目十行,入耳不忘,便也以同样的标准要求手下人,但在很多人看来,这些要求便成了刁难与苛求。曾有一次,他跟一个资历颇深的新闻采编人员为加班时长呛了起来,刑鸣投机取巧,花二十分钟完成了那人一周的工作量,然后点着对方的鼻子,让对方主动辞职滚蛋。
“老大,你再说一遍,”阮宁当然也记得那件事,于是陷在尴尬与恐慌里,“这次我保证都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