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义云压了压手掌,让朱论文坐下,轻声道:“喝酒辣到了而已,别这般慌忙,本王告诉过你多少次,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静,这一点你的兄长就做的很好,但是你的兄长太顺利了,从来没有受到过多少挫折,而且急于求胜,在这一点上落了下风,否则即使不胜,却也不会如此之惨。”
见朱论文神色有些黯淡,朱义云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人一老啊,就总爱唠叨,你就当爹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听到第一次以“爹”自称的朱论文,只觉得心里一痛,仿佛不知何处的痛觉打开一般,疼得他泪水竟然也如决堤一般,两个身份地位与七日前天壤之别的男人就在这大年夜中,在这团圆饭前,一起流起了泪。
“呸呸呸,爹,你说什么人之将死呢,你还年轻,我们还没有输,我们还有后手没有用出来啊,虽然胜是胜不了了,可自保绰绰有余的。”朱论文连忙哭诉道。
朱义云面有疼惜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亲手给自己的儿子倒了一杯酒,道:“论文,听爹一言,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了,我们的眼界终归是太窄了,宫里的那些人,都不是我们能够撼动的。皇上是个好皇上,太子人也不坏,是我们太贪心了,棋飞已经死了,爹不能让你也出事,但帝王酣睡之处怎能容他人觊觎?爹虽然会死,但也会最大程度给你争取最后的利益的,再之后,你就做个游戏人间的王爷吧,为我朱家延续香火,千万不要再想什么报仇造反的事情,甚至不要有一个念头,否则爹也不敢保证第二天你会不会就被哪个最信任的人给抹了脖子。”
这是朱义云第一次掏心窝和自己的儿子说着心里话,也是最后一次说心里话,他身为宁王数十年,虽然没有建立什么大功业,却也练就了深不见底的城府,而今说出一点来,就让朱论文感觉后背发凉,仿佛当真有个人在背后冷眼监视着自己一般。
朱义云站起身来,打开房门,感受着冷风扑面的刺痛感,他突然张开了怀抱,一脚踏出门槛后,又停了下来,没有转头,声音却更加轻柔:“你的路爹都给你铺开了,剩下的日子里,过得开心些快乐些吧,爹知道你过得并不开心,也很压抑,以后不会再有人打你,也不会再有人压着你的性子了,至于能开心到何时……”
朱义云摇了摇头,嘴里不断说着罢了,离开了这间本就清冷的房间,只留下朱论文坐在原处,泪水止不住的流下,他双手握拳,全身都在颤抖,可他却不敢起身一步,因为他怕,真的非常怕,怕背后那个看不见的家伙抹掉自己的脖子。
第二天,大年初一早晨,一则消息震惊朝野。
宁王朱义云顽疾上身,不治而亡!
皇上朱义天听闻此消息,连忙御驾前往宁王府,查知事情真相后,就地痛哭。
当天晚上,道道圣旨下达,葬朱义云于皇家墓园,赐谥号“宁安”,而后又是一道圣旨,朱论文世袭罔替,承接朱义云宁王之位,享受王爷所有待遇,并赐封朱论文宁安城领地。
三天守灵之后,朱论文便感恩皇恩浩荡,离开石玉城,前往自己的领地宁安城。
至此,史称“宁王变”的一场皇家祸乱,才算真正结束。
而新的宁王朱论文,也一生安稳度日,过得豪奢而富贵的生活,潇洒自在,最终老死于宁安城,年终八十一岁。
据史书记载,朱论文二十三岁前往宁安城,至死为止,一生未曾踏出宁安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