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成杰被端粥小哥送回了小别墅。
离开病房之前,他听到阮成锋说:“你别过来了,医院里不干净。”
他没回头,他不能确定这话到底是对谁说的,因为下一刻,他又听到阮成锋说:“这儿这么多医生护士,他们才能救我的命,你俩回去老实待着。外头这阵子恐怕也不安全,真有事儿了再来。”
他听到端粥小哥嗯了一声,然后强行把他带出了医院,塞进车里走人。
阮成杰非常憋屈,他愤怒地狠狠踹了车前座一脚。端粥小哥没理他,只是在下一脚时冷冷说了声:“目前只有这辆车。”
怎么他是以为自己是因为嫌弃车才发火吗?阮成杰几乎要气笑了。他知道跟这人没什么可计较的,让他生气的是阮成锋。然而他现在没法转回去把那个病人从床上拖起来打一顿。
要死就赶紧利索点死。阮成杰慢慢拧紧了牙根,眼神里带着怒不可遏的阴沉怒火。
他没有这个心思去琢磨自己为什么这么愤怒。
他一个人在小别墅里待了好些天,端粥小哥像个家养小精灵,除了供给他基本的食物和水,其他时候完全不管他。阮成杰坐在廊下端了杯酒,忽然看到了十几米外树上那个可笑的十环。
一缕风从他指缝间缭绕而过,带走他唇上酒液的辛辣滋味。恍惚间有个声音笑吟吟地对他说。
“特别服气。”
阮成杰莫名地抿了一下嘴唇,只尝到了酒味,干辣得让人焦躁。
他一口饮尽了杯中的残酒,放下杯子就往屋子里走。忽然间风里像是传来一声锐利的嗡鸣,他猛然扭头,空荡荡的庭院里只有树影摇曳,日光遍地。
他闲来无事就在屋子里乱转,有一天推开了书房的门。
最开始的时候阮成锋是关着他的,后来一步步扩展了他的活动范围,然而阮成杰对周遭环境并没有研究的兴趣。他每日的生活单调得发指,除了必要的衣食起居,此外的所有内容都被迫着和另一个人密不可分。
那个人夜里抱着他睡,白日里也要时刻把阮成杰放在自己视野范围内,一时兴之所至,毫不顾忌时间地点就会扒了他裤子。
一个无耻、恶毒、肆无忌惮、全无下限的混蛋。
阮成杰进过这混蛋的书房,那几大本的个人事件全记录让他无比吃惊。他也曾为了某一目标殚精竭虑经营多年,他知道那需要付出多少心血和精力。当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在某事某人上时,局中人会不自觉地给自己层层加码心理暗示、不断自我催眠,这事情是值得做的,这个人是很重要的……否则,此前的一切付出都将毫无意义。
阮成锋对他的偏执与疯狂,恐怕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吧。
留住他,折磨他,如果要死了,就带他一起陪葬。
在漫长时光和艰辛付出之后,只记得要不顾一切地去完成那件事,却忘记了当初是为什么出发。
正如他只牢记了父母教导他的,“要出人头地啊。”而后用了二十年去一朝登顶,四面孤绝,在这喧嚣热闹的人世间,他一人不信、一无所有。
阮成杰走进书房,很随意地坐在了转椅上,漫无目的地抽开了某个抽屉,忽然看到一张照片。
相纸已经泛黄,一张张面孔却还清晰,他伸手拿出来,视线从穿着小西装的三岁男孩脸上滑向了一个粉妆玉砌的漂亮宝贝。
阮成锋的眼睛,圆亮而神采飞扬。即使照片上才不过一岁多,也已经能看出日后元气满满的雏形。
这张漂亮明媚的面孔成年以后,数日前躺在病床上,轻描淡写地对着他说出那句。
“在我死之前,先杀了你。”
阮成杰靠在椅背上,空出的那只手压住了额头,在纷繁思绪里微微阖上了眼皮。
垂落的那只手上夹着他三岁时的生日全家福,泛黄相纸上一对童真无邪的孩子在画面中央,阮成杰正转头去,亲吻坐在祖母膝上的阮成锋。
彼时鸿蒙初辟,而今纠缠难解,至死未休。
一个寻常的午觉,阮成杰在端粥小哥制住他的瞬间清醒过来,然而面对阮成锋他还有过挣扎的余地,面对这个人,他连这点可能都被完全剥夺。对方下手冷静狠绝,手上所执的粗糙麻绳全无丝毫停顿,三下五除二把阮成杰捆成了个粽子。
阮成杰这才知道,原来阮成锋待自己时的那些手段已经算是温柔。
他手腕脚踝上的皮肤都被勒得高高凸起,他惊怒交加地爆出了脏字,喝问你个**是要干嘛?才说了一句话,一把锋利到他皮肤瞬间爆出鸡皮疙瘩的匕首伸到了脖子间。
端粥小哥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透着几近呼之欲出的杀气。阮成杰清清楚楚察觉到了脖子上那一缕冰凉的刀锋,他浑身血都凉了,在极度的惊恐下完全忘记了牙齿和舌头都该摆在什么地方。那把刀贴着他的皮肤猛然擦了过去。
在几秒钟的大脑空白之后,他脖子上猛然被勒紧,一股极大的力道拽着那一截要害往上提起,他以为很快就会传来窒息感。然而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他脖子上的桎梏解了。才被拎高的上半身被甩回了床上,他的咽喉气管间陡然一松,剧烈呛咳起来。
在咳出了眼泪的迷蒙视野里,他看到端粥小哥手里拿了个很眼熟的东西扔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