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音奇怪的看着她, 关切的问:“韩公子,你怎么啦?”
“我没事,谢谢你,竹音将军。”落霞表情苦涩, 江展彦真的来了这里,还把淮秀也带来了,难道他疯了不成?
这里是座危城,一当发生战乱, 首当其冲将遭受战火无情的肆虐。可是他竟然把妻儿带来!
一直以来她无法触及淮秀的生活, 在得知江展彦经过各方打点,洗掉谋反的嫌疑, 她只有无可奈何, 也没有追究这件事。
其实她很清楚江展彦抱定严嵩父子这颗大树,送去了不少珠宝银子, 其中甚至有价值连城的稀罕宝物,连皇帝也没有。
当徐阁老问及有没有确凿证据时,她只有苦笑。因为她怎么说也无法证明什么, 说到底她也是韩家后人,江展彦有事,她又能逃得了吗?
在京城时, 她虽然从锦衣卫葛义那里得知江展彦不仅完全脱罪, 而且还官升一级, 不久便有了麟儿, 活得滋润无比。她只有苦叹世事无奈, 默默祈祷淮秀幸福。
谁知他果然不消停,右玉的战争一触即发,必定有人从中搞鬼。所以,她面见了德妃,也见到嘉靖皇帝,名义上是为了那次风月之事请罪,实际上还有很重要的右玉之行,当时徐阁老也在场,几番苦谏后,皇帝终于下定决心,命她暗中行事,带着皇帝亲笔书信去见辛爱,陈于利弊,
要他退兵。即使不成功,也不至于伤了□□的颜面。毕竟她是江湖人物,不是朝廷中人。
当然她没有明说是江展彦从中挑拨,而是说有神秘人物挑唆鞑靼首领辛爱。皇帝没有深究,也许他已经不太关心这场战争,因为他的身子被那些长生不老的丹药掏空了,或者说他已经中了药毒,时而清醒,时而迷惑。落霞察言观色,不敢谏言说那些道士的丹药有毒,只是呈上骆神医赠与的修身保命丸不仅救了久病不愈的三皇子的命,也让皇帝得到充沛的精力,所以皇帝信了落霞是忠于他这个天子的。
什么叫投其所好,溜须拍马,左右逢源,落霞此时方才是彻底的体会到了。她对徐阁老说,想做忧国忧民的忠臣良将竟也不易,甚至要比那些奸臣更要虚伪,不仅需要揣摩圣意,更要虚与委蛇,否则就会触怒龙颜而死,皇帝眼中只有听话的臣子,直言犯上只有死路一条,所谓的忠言逆耳皇帝哪里听得进去?自古忠臣多屈死,好生无奈!
阁老说,贤侄女,你想到这一点,说明你已经明白自己肩负的责任,只有保护好自己,才有机会施展抱负,不至于含冤而死。可惜很多忠臣良将满腔忠诚之心,满腹经纶之才,最终却落得壮志未酬身先死,遗憾啊!
我哪里有什么抱负,先前无意卷进这场阴谋,只想弄清自己的身世之谜。现在得知自己是韩氏后人,父母亲皆是为此被害。她只想尽力阻止江展彦不择手段的大阴谋。因为父母是反对复韩的,凭这一点,她觉得自己有责任为父母亲完成这个心愿。
她这样想着,跟竹音来到里面一间毡包,“其实这几个毡包都是相连的,地下有密室,那才是父王就寝的地方。这些机关是我师父设计的,他说汉人狡诈,可能会派武林高手前来刺杀父王。”
“你师父怎么会中原武术?”落霞想了想,好奇的问。
竹音微微一笑:“很简单,因为师父也是汉人呀。”
什么?落霞有些诧异,“你师父姓什么?”
竹音摇摇头,叹道:“我不知道。父王叫他风。”
落霞喃喃道:“风?他是谁呢?”
“这里倒是很隐蔽,你就呆着别再到处走动,让那江先生见到就不好了,你既然与他有怨仇,还是避开好。”竹音柔和的笑着。
落霞道:“你父王是不是因为他才顾虑重重?他一个人用什么法子左右你父王的?”
竹音叹道:“当初江先生来我们鞑靼说有巨大的宝藏送给我们,还带来一个美丽的女子,就是桃松寨。他许诺只要配合他进攻右玉城,他就将一座山的一半宝藏送给父王。鞑靼地理条件不好,只有靠与关内的通商贸易维持生计,用牛羊皮毛换来食品衣料,各种生活用品。本来一切
好好的,谁知明朝的官员突然关闭各处关卡,禁止所有鞑靼人入关经商。还将关内的鞑靼人驱除出境。鞑靼人憋着一肚子火气正没处发,正巧有人送来财宝女人,何乐而不为?双方一拍即合,利用桃松寨事件进攻了右玉城,不过城里老百姓非常顽强,被困数月,断粮绝食,竟然拆屋作柴,挖树根为食,坚决抵抗。听说他们甚至易子而食,绝不投降。男女老幼轮番上阵,替换作战士兵守城。
父王久围不下,也不想扩大战事。可是那江先生将父王的幼子利虎带走了,父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受他胁迫。”
“江展彦武功虽然不弱,可与辛爱王的护卫风比较还是差了一大截呢,他如何掳走王子挟制辛爱王?”
落霞奇怪。
竹音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他很卑鄙,桃松寨是他送给父王的小妾,我怀疑是他教唆桃松寨跑到大同府投奔杨顺,后来父王扬言要带兵攻打大同府,杨顺慌忙将她遣出城,她又逃回鞑靼,父王眼里哪能揉进沙子?一刀杀了她不说,带兵攻到右玉城下,姓江的从后方将王子利虎接走,说是保护其实软禁。父王糊涂上了他的当。我当时和师父在西域,回来时战争无可挽回,想回头也来不及了。再说姓江的与别的部落达成了联盟,如果父王撤兵,那么后方就难保,就有被兼并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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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说,如果辛爱王与明朝开战,其他部落便会立即响应了。可是无论战与不战,辛爱王还是落入圈套,都有被吃掉的危险,所以为了保存实力,辛爱王一直拖延时间,既不战也不退,江展彦没有兑现宝藏的承诺,也无可奈何?其他的部落为了宝藏的事也在观望?江展彦陷入了僵局?”
竹音笑道:“你说得很有道理!父王好不易打下的家当怎能轻易毁掉?韩公子即使不来,我也打算劝父王撤兵,至于王子的事,我跟师父决定进城暗中查询,任那姓江的如何狡诈,他的妻儿不是在城里吗?我不信制不住他?”
落霞闻言更是吃惊,紧张的问:“莫非你们也掌握了他妻儿的下落?”
竹音得意一笑,却没有回答,哼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他有办法出城,我们也有办法进城!”
落霞没有说什么了,她细细思索着,推敲着,分析江展彦的心思,也琢磨竹音的话。
追了好久,如影惊见山头伫立着一青衣男子,身高足有八尺,长髯及腹,梳了高髻,竟是汉人打扮。
“不知前辈是——”如影没有客气,冷淡的声音。
那人回过身来,目光如炬,盯着如影手里的剑,沉声道:“你是雪宫的人?”
如影微微一惊,淡淡说道:“前辈认得这把剑?”
那人哼哼:“这把剑是流云的兵器,我当然识得。”
“请教前辈高姓大名?”如影心里更是震惊,他是什么人,怎么认得天山流云?”
“你当然不认得我,三十年前我已经在江湖中销声匿迹,流云不过是记忆里的一个朋友而已。”那人悲凉的叹了起来。
如影再打量他几眼,这人生得威风,面如银盆,浓眉大眼,高鼻阔口,有一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气概。
她想这人不想暴露身份,也就不问。
“你们怎么来了鞑靼营地?雪宫过问天下大事,莫非韩氏后人出现了?”那人忽然振声喝道。
“这与前辈相关吗?前辈既然故意隐瞒身份,何以关心这些俗事?”
如影毫不客气的反言相讥。
那人不以为然,道:“我听大王说你们是奉明朝皇帝之命前来议和的,怎么是雪宫的人?雪宫的人是反朝廷的,却为何帮朱家做事?”
“前辈不用猜了,前辈的身份隐蔽,那么请前辈也帮我隐蔽。”如影说完转身就折回营地,态度冷漠高傲,令那人惊诧不已。
三十年不出江湖,江湖已经变了好多,连基本的武林礼仪也散失了。
如影回来时,早已有鞑子兵等着她。如影想到落霞定是安然无恙,可能见到了辛爱,否则鞑子兵没有这么善意。
“我好担心你,你去了哪里?”落霞一个箭步冲上来,几乎就要抱住她。
如影后退一步,淡然道:“我无事。你见到辛爱了吧?”
见她如此冷淡,落霞的眼里滑过一丝失落,勉强笑道:“见过了,他也相信我的身份。现在就等他的回音。不过,要他答应退兵还是很难的。因为他唯一的儿子被人控制了,辛爱投鼠忌器,进退两难。”
如影坐在毯子上,喝着凉茶。
“那护卫叫风,武功非常高,你怎么打得过他?”落霞问道。
如影眯起眼睛,似乎有些疲倦。
“你打算去救辛爱的儿子?”
落霞笑了笑,叹道:“知我者如影也!”
她心想:看来我想做什么你必然心里明白,因为只有你与我心心相印,灵犀相通。只是你为何不告诉我你所经历的一切,你为何要以如影的身份来见我?
“江公子不在这里,你怎么救人?”如影眼帘低垂,淡淡的问。
落霞端起一把青花茶壶为她倒了碗香气浓郁的奶茶,笑道:“这是竹将军特意送来的冰奶,有点桂花的香味,味道很不错。”
如影淡漠的接过木碗,看着奶白色的表面还浮有些冰花的奶茶,轻轻说道:“竹将军?看来他倒是有心人。在军营里,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好东西不是随便招待人的。”
落霞道:“他有求于我们呢,这点东西算什么?其实鞑靼人虽然恃勇好战,蛮横好斗,不过他们习惯游牧生活,生性不羁,在这里困了一年多时间,早生退意。退兵不是难事,不过辛爱的爱儿被江展彦挟持,他顾虑很重。只要救出他儿子,退兵之事轻而易举。”
“朝廷不想开战,鞑靼人也想回家,双方都想求和。事情自然好办。你有主意了?”
如影浅浅饮着奶茶,眉尖若有若无的挑了挑。
落霞拧着眉头说道:“我刚刚与竹将军商量了一个计划,你来听听。江展彦能够在右玉出入自如,说明城里有他的内应,所以想引他出来很容易。
只要散播鞑靼不日退兵的消息,他情急之下必会出现。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当然他定有防备,抓住他容易,可是利虎王子极其危险,也许江展彦狗急跳墙以小王子为人质,辛爱投鼠忌器,如何是好?所以这件事的关键因素便是利虎王子。我们要先找到人才能万无一失!”她很想告诉她淮秀也在右玉,竹音打算挟持淮秀母子的计划。不过如影听了半天,却没有流露出一丝惊奇之色,难道她真的没有感情了?即使曾经视若主子的江展彦,几乎是青梅竹马的少年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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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进城?”如影却在此时抬眼看她。
落霞勉强笑道:“老朋友相聚还是见一面好。我想他已经知道我来了这里,也许他正等着我呢。”
她观察着如影的反应,想知道如影对江展彦有没有什么过去的情谊,若有,她定会流露哪怕一丝一毫的波动,可惜没有。如影淡的没有温度的声音:“我陪着你去,这里的事你先交代一下。”
“如影,江展彦不是颜宫主的侄子吗?我破坏他的复国大业,你也帮我?颜宫主不会怪罪你?”落霞急切的抓住她。
如影冷笑:“只要将你安全护送到雪宫,其他的事我不管。江公子不是我的主子,他 的事与我何干?”
落霞激动的抓紧她的手,就要说出感动的话来。
“你先别谢我,我助你做这些非是情愿,而是我知道你喜欢多事,若是不阻止这场劫难,你必不死心。既然我不能强行带你走,只好尽快了结此事。希望你不要耽搁太久。”如影脱开她的手,走到榻上盘膝而坐,打坐休息。
落霞苦笑着,却发现毡包被掀开了,竹音背着手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