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那张已经发了黄的照片,照片里的傅云宪才十七岁,挺拔清俊,与如今这位气场强大、声名显赫的傅大律师截然两人。
七十万,对而今的傅云宪来说,只是一个小数字,用这么一个小数字了断恩情,撇去麻烦,不亏。
许苏问:“这个案子只有我叔能办吗?”
蒋璇点头:“我也试着找过别的律师,案情太复杂,一般的律师不敢接,敢接的那些连会见都不成功,我还找过跟你叔叔齐名的那个张仲良律师,他手头有个万源案,他也说能将这个案子翻盘的,可能只有傅云宪了……”
这话总让许苏特别骄傲。当初蔡萍来君汉所,说的也是这一句,再往前推,震动全国的许文军案,不也靠他一人扛鼎,生生把案子给翻了?刑辩第一人,舍我其谁,傅云宪就是最好的。
电影里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电影里还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
电影都是扯淡用的,因为它不好实现。
“我来想办法让他接这案子,但你别报太大期望,他多半不会接的……”许苏神情愈加黯淡,声音也低了下去,“如果是以前,他应该会接的……”
离开苏家老宅之前,许苏一直没开机,开机后才发现微信都被戳爆了,白默找他。
前阵子向白默借钱,这回白默就真带着钱来了。最近股票大牛,他抛了部分,立马拿出八十万来借许苏。
有阵子没见面,白默比上回黑多了,肌肉油光锃亮,听他说是刚组了一支模特队伍去三亚参加活动,晒的。投身娱乐行业之后,白默的穿着就特别浮夸特别潮,像由头到脚黏了一身的人民币,此刻他站在一辆十分骚包的橙黄色的保时捷旁边,整个人像只展屏的孔雀那样熠熠发亮,惹得这个街区的劳动人民频频注目。
许苏不卖豪车的面子,见面就冲他吼,你丫上回给我弄的那是车吗?他妈的就是拖拉机!
白默跟许苏对吼:“滚球吧你!你他妈就给那点钱,有拖拉机开就算不错了!”
许苏心情一下明朗起来,两人哈哈大笑,热情地抱了抱。
白默也是带着菜来的。顾天凤知道儿子去见许苏,一早就准备了几个许苏儿时爱吃的好菜,非嘱咐他给捎过去。白默拗不过,从保时捷里拎出几个装着食物的塑料袋子,对许苏说,东坡肉,水晶肘子,五香鸭胗……都是我妈一大早自己忙活出来的,连阿姨都没让打个下手,咱们就别在外头吃了,买点啤酒,上你家吧。
提起顾天凤,许苏的心一阵紧揪的疼,从白默手里接过袋子,跟宝贝似的紧紧攥在怀里。
白默从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里扛出两箱青岛,还拿了两瓶小炮仗,看样子是打算喝死在许苏家里。许苏看他不管自己那辆豪车就往小区里走,提醒他,这儿不让停车。
白默扭头一笑,咧出一口与他的黑皮肤相衬的白牙,无所谓地表示:“违章就违章呗,罚得起。”
白婧成名之前,白默靠卖力气营生,所以扛着两箱啤酒爬楼梯也一点不费劲,边走边跟许苏瞎聊:“上午去君汉找你,你的同事怎么一个个都怪模怪样的,见我跟见鬼似的?”
许苏没脸说自己当着全公司的面儿被老板操了,只能说:“他们自诩是精英,看谁都这副脸孔。”
白默胸无点墨,也从不以之为耻,听到这话不痛快地皱了皱鼻子:“就看不惯你们这些所谓的精英,狗眼看人低,读书好了不起啊?!”
许苏笑了,顺毛安慰白默:“谁敢看不起你啊,你挣得比他们当中一大半人都多,这年头有钱才是爷么!”
“娱乐圈来钱快啊,哪像你个傻子,这么好的条件不想着入行,当什么律师助理啊。”也就两层楼面,很快爬到了,白默倚着门口稍稍喘气,等着许苏掏钥匙,“你那个《缘来是你》今晚播第一期吧,我妈一个星期前就兴奋得不行,还说要录下来,反复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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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身子一晃,门就开了。
白默扛着啤酒进屋,诧异地问:“你小子出去都不锁门的?”
许苏扒拉了门锁几下,见弄不好,索性撇了它直接进门:“门锁好像坏了,房东一直没肯给我换,我也懒得管它。”
“不怕遭贼惦记?”
许苏放下手里拎着的吃食,又替白默搭了把手,把扛着的啤酒卸下来,不以为然地说:“这破地方有什么值得惦记的?贼真来了,都得含着眼泪留下两百再走。”
白默环视四周,还真是,床头屋漏无干处,太磕碜了。
房间太小,没有安沙发的地儿,两个人打开电视等看《缘来是你》,直接在床上架了块木板当餐桌,准备开吃。
许苏对待白婧是奴隶,对待白默就是地主,对他吆五喝六是习惯了的,白默打也还手,骂也还口,但基本都是做样式,从不往真里闹。
《缘来是你》之前先播的是《新闻中国》,许苏不怎么关心国家大事,他以前喜欢一个叫林思泉的新闻主播,喜欢他的儒雅恬淡风度翩翩,但不知什么原因后来离开了电视台,新来的主播是个花架子,他看不顺眼,也就再不看这类正儿八经的新闻节目。许苏与白默并肩躺着,问他:“怎么不带女朋友一起来?”
白默哧地一笑,摸出手机扔给许苏:“你看中哪个?我这就叫她过来。”
许苏当真不客气地接过手机,点开相册,一张张地挑拣,还真是燕瘦环肥,什么样的都有。手指突然僵住不动,他盯着手机屏发怔。
“瞧你眼睛都直了,相中哪个了?”白默拉开易拉罐,一仰脖子猛灌一口啤酒,凑头靠近了许苏。
屏幕上是一张白婧的相片,在片场拍的,清宫戏,白婧演个宠冠六宫的小妃子,戴旗头穿彩服,正噘着嘴吹电扇,模样十分娇俏。
白默劈手就把手机夺了回来。
“别想了,你跟我妹已经没戏了,小丫头心太大了,嫌自己还不够火,成天就想找个有钱靠山,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家室或是只想跟她玩玩。”白默思维很跳跃,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这说明女孩一定得富养,我妹就是小时候吃的苦太多了,才变成这副唯利是图的鬼样子。”
许苏暗暗地想,若是自己的孩子,甭管男孩女孩都得富养。他跟白婧最黏糊的那阵子,连孩子名字都起好了,儿子叫许思白,闺女叫许艾婧,一听就是父母爱情的见证,多么喜庆。
可惜朱颜辞镜花辞树,这世上越好的东西越难保鲜,爱情尤其如此。
白默见许苏发呆,在他头上特别爱怜地揉了揉:“你不是说有个发展对象的么,还是个警花?”
许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不能祸害好人家的姑娘。”
白默捏起许苏的下巴,睨着眼睛打量他,说你小子不对劲啊,怎么现在这么黏黏糊糊gay里gay气的,老实交代,是不是被哪个满嘴谎话的律政精英捅屁|眼子了?
心说你丫个深柜跟我装什么直男,许苏决定使个坏,他故意把脑袋靠向白默的肩膀,掐了嗓子喊他,白默哥哥。
许苏是被京剧大师调教过的,雌音抑扬动听,还会抛媚眼、舞长袖,**起来一点不逊最漂亮的女人,白默被他这么一弄,太阳穴突突直跳,脸一下子涨红了。他虎着脸呵斥许苏:“好好说话!别恶心人!”
以前许苏不乐意跟白默玩在一块儿,因为他一直觉得白默怪怪的。
白默以前问过他,为什么喜欢他的妹妹白婧,还非娶不可?
许苏思考良久,回答,因为你妈妈做的饭好吃。
结果同样思考良久的白默猛一拍大腿,来了这么一句,那你喜欢我啊,你喜欢我不也可以吃我妈做的饭吗。
有时他被苏安娜挥着笤帚轰出家门,不得已去白家借住,跟白默一起挤在他那张小破床上,白默的手也从来不安分——按说那个年纪的男孩子互相摸个鸟、比个大小是常有的事儿,但白默的表现明显越界。他总是从身后搂紧他,摸他细腻如缎的大腿根儿,往他的脖子里呼哧呼哧喷着热气,他说,许苏,你怎么比我妹妹还白,还嫩,还好看啊。
许苏就跟白默打架。起初两人身材相仿,动起手来互有胜负,但后来白默开始发育,个头一下蹿过了一米八,肱二头肌也变得异常饱满,跟小丘似的耸在胳膊上。
许苏反倒再没输过。因为白默让着他。
自己是直男,一根肚肠不拐弯的那种,所以许苏特别瞧不上白默,他无数次替顾天凤惋惜,好好的儿子居然是个二椅子,不爱女人爱男人。
然而许苏看走了眼,白默并没有放任自己在歧途上一走到底,当年那些反常举动或许只能归咎于青春期的躁动,如今的白默是个不折不扣的钢铁直男,又高又帅,蒙当艺人的白婧的福,他是圈里小有名气的模特经纪人,兜里闲钱不少,身边女人无数,外头人管他叫默哥,据说那些十八线开外的网红野模个个都以跟默哥睡过为荣。
一瞬间,许苏特别羡慕又特别感慨,而今在这一条道上走到黑的人,竟成了自己。
两个经酒精麻痹的雄性生物,在小破床上嘻嘻哈哈闹作一团,没听见手机铃声响成一片,直到房门被人推开,才猛然反应过来。
抬眼看清来人,许苏抬腿就把白默踹下了床,他坐直坐正,脸上笑容一下敛尽,一眼不眨地盯着傅云宪。
特别尴尬的是,就刚才打闹那点功夫,白默已经起了生理反应,他的裆部高高隆起,自己还浑然不觉。
傅云宪看着他。
许苏也下了地,抓耳挠腮地在两人间解释:“这是我发小,这是我老板……”
“哟,黑金鲍!好东西啊!”白默是吃惯了燕鲍翅肚的,但这么好的东西也不常见,他自说自话地从傅云宪手里接过打包的日料食盒,把亲妈做的大肘子都抛在了脑后。
没眼力见的东西!许苏翻了个白眼,拿胳膊肘搡了搡白默,压低了声音提醒:“快走……”
直到这个时候,白默才发现自己升旗了。他不仅纳闷还委屈,低头看自己,抬头看许苏,捂着裆部喃喃自语:“不应该啊……”
许苏忍无可忍,抄起枕头砸他,骂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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