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苏没接到节目组的通知。到了演播厅才发现明星嘉宾居然是白婧。
他被吓得够呛,扭头就走,跟导演说:“我不录了。”
导演压着他的脖子上场,气得破口大骂:“要不是刑主播的面子,早把你换下去了,最后一期,给我照台本给录了!”
许苏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情况下与白婧重逢。
白婧当年就漂亮,现在经由镜头历练、镁光灯打磨,越发是个艳光熠熠的大美女,她一进场,台上的男嘉宾都直起上身情不自禁地抖腿,那种公狗**时的姿态,许苏以前也有。但此刻他觉得白婧不太好看,太瘦,瘦得近乎离奇。
摄像机前的白婧语速很缓,吐字很软,嘴角常挂一抹弧度恰到好处的笑,又甜美又娇俏。
许苏记忆里的白婧,既不聪明,也不温婉,小学时两位数以上的加减乘除便喊头疼,但出道之后双商日高,她的荧幕形象被设计得非常讨巧,自然清纯又谦逊,所以最近也渐渐红了起来。
整场节目,许苏都心不在焉,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目光总是不经意地停留在白婧脸上。而每当白婧也向他看过来,他又立马极不自然地把眼睛挪开。这样的闪避便显得有些鬼祟,连现场导演也看见了,冲他打手势提醒他专心。许苏很局促,便是他刚发现自己对白婧动心的时候也没这么局促过。
不是余情未了,只是意难平。许苏打小对住隔壁的白家人感情炽热,他视顾天凤为亲妈,视白默为亲哥,连不怎么露面的白婧他爸,都掏心掏肺地对待,白婧更是他关于青春的全部记忆,而青春这种东西,本身就很刺挠。
录制一结束,许苏闷头就往外跑,但白婧的助理眼明手快地截住了他,说有人想跟他叙叙旧。
女助理,但膀大腰圆,体型相当彪悍。许苏挣扎未遂,几乎是被对方扛在肩上,给强行塞上了一辆SUV,跟当初马秉元绑票的架势基本没差。
不得已,只能安分坐在了白婧面前。没有灯光照耀,眼前的女人便显得憔悴,一张脸不比巴掌大,瘦得剔不出一点肉。
朋友的地方,不必担心被狗仔跟拍。白婧抽烟又喝酒,清纯人设完全崩盘,她问许苏:“听说你跟我哥一直有联系?”
许苏茫然地点头。
“我妈一直很想你,每期《缘来是你》都看,看一次就打电话训我一顿,她可能是二号男嘉宾最大龄的粉丝。”
许苏心疼得抽了一下。
“你以前话没那么少的。”白婧强势,许苏木讷,两人完全聊不到一块儿去,最后女方只能主动去夺男方的手机,说:“加个微信吧,没准以后还有法律问题要咨询你呢。”
许苏往后缩脖子,垂死挣扎了一下:“还是……不用了吧。”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大明星身边哪里还缺法律顾问,何必多此一举。
“你怎么那么小气?!”白婧突然拍桌子,震得桌上的酒杯叮咣乱响,“还想着我?还记恨当年的事?”
“我记恨什么?早翻篇了的事情。”许苏赶忙撇清自己。记恨意味着放不下,放不下便说明仍有念想。古训潘驴邓小闲,他的男人无一不有,他为什么还要记恨呢。
愣神间,白婧已经自说自话地拿起许苏的手机加了自己微信,屏幕锁着,她直接就用密码打开了。两个人生日各取一半构成的密码,许苏是个念旧的人,这六个数字已成记忆习惯,懒得修改。若不是白婧轻而易举就打开了他的手机,他都忘记了这六个数字背后的涵义。
“不准拉黑听见没,我妈让我找你的。”白婧挑眉,把手机扔还许苏,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
许苏木着点点头。
“我妈最近身体很不好,没准哪天就去了,她一直记挂着你,她是真把你当亲儿子。”一支烟抽完,白婧立马又点上另一支,都快赶上老烟枪傅云宪了,“下周我安排个饭局,没外人,就我们家人还有你。”
许苏没立即答应,但确实很动心。他跟顾天凤也有些年没见面了,但白默没少在他们娘俩中间传话,白默隔三差五地来给他送热腾腾的饭菜,其实背后全是顾天凤的心意。许苏感激不尽,可他毕竟不是人家的女婿,哪有这么堂而皇之上门的道理。
或者他可以带着傅云宪与白婧一家见面,大大方方地一起吃顿饭。可他没信心能把这事情跟傅云宪解释清楚,前任和现任一向关系微妙,他总不能说,我不是还惦记人家,我是还惦记着人家的妈。这多稀罕。又或者干脆就应了那老歌里唱的,相见不如怀念,干脆不去。
许苏心里一团乱麻,纠缠盘绕,最后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死结。他暗骂了自己一声傻|逼。
这个时候,白婧忽然手抖起来,抖得烟都拿不住,原本娇艳的面孔也登时变得惨白如蜡。
许苏被这样的白婧吓着了,这种状态的人他似乎见过,感觉不妙。
然后,方才还和颜悦色的白美女一下翻了脸:“你从后门走!自己叫车,别让人看见。”白婧站起来,冲着许苏尖叫,模样十分歇斯底里,“赶紧走,走啊!”
来时被强行拽进屋,去时又被强行推出门,许苏暗舒一口气,扭头就走,但到门口,又回过头。他说,一个女孩子在娱乐圈打拼不容易,还是多当心身体,少抽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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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婧抄起一个贵重的摆件就朝他砸过来。
许苏拔腿就跑,人到楼下,他听见楼上的窗户里传出异常响亮惨烈的哭声。白婧的哭声。
刚打上车,苏安娜的电话就来了,一开口就是质问,说傅云宪答应送她的房子怎么还没送来,她说那地方很有投资价值,别看现在地处偏僻,以后一旦通上地铁,房价立马翻番……
苏安娜半辈子都在算计钱的事情,许苏听烦了,也听怕了,头嗡一声就大了:“他受着伤呢,你那房子又不会长腿跑了,急个什么劲儿?”
“他受多重的伤啊,不是没死么?”苏安娜有些不满,“不就几百万的事情,一通电话就能办妥,这是故意敷衍我?”
几百万,还不就?许苏有些火了,“你多大口气,你知道么,绝大多数刑辩律师一年都没这个收入。”
“傅云宪是普通的律师么,刑辩第一人敢情是唬人的?”
苏安娜前阵子麻瘾上来,召唤麻友大战一夜,结果手气不顺,连这个月的生活费都输得一干二净。她立马想到找傅云宪要钱,但当时傅云宪正在手术,儿子一时也联系不上,便二话不说,直接找去了君汉所。她跟前台说,我是许苏的亲妈,前台立马打电话叫来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据说是傅云宪的助理。她跟那个特别漂亮的女秘书说,我是许苏的亲妈。那女人就给了她两叠人民币,说先拿去用,不够等老板回来再说。苏安娜心里很美,“我是许苏的亲妈”,这几个字就像能打开宝箱的咒语,无往不利。
可能在那里多听了几句闲话,她知道傅云宪与自己儿子的关系大有进展,于是心头笃定,越发变本加厉地骂起来:“我养一个儿子不能给我传继香火,天天被他骑在身下头**|眼子,我心里能好受?我就是太不好受了才要他拿房子——”
许苏直接把电话挂了。什么骑啊干啊的,他一个爷们听着都臊,苏安娜却张口就来。而且她嗓门奇大,司机很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该是都听见了。
许苏心烦意乱。
顾天凤是刚刚收割下来的大麦穗儿,金光灿灿,一直在他心口刺挠,很痒。苏安娜却是实打实的一根肉里的刺,血淋淋地扎在那里,很疼。
感谢当今医学水平发达,傅云宪入院不久,居然就能出院了。最近律界不太平,说是人心惶惶不为过,不少律师对高院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律师惩戒规则与管理暂行条例(试行)①》非常有意见,律师伪证罪的存废之争一直就很激烈,不少律师奔走呼吁废了这个条例,没想到国家不仅没废,还更严苛了。
于是端着刑辩饭碗的大伙儿都炸了刺,傅云宪的病房也格外热闹。因为刑辩律师也分三六九等,有的敢怒不敢言,有的敢言也没屁用,只有傅云宪,是真真正正能挺着腰杆说上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