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澜,陪本宫一同给豫南王叔敬酒。”永河适时的开口,打破了飞澜与君灏南之间的僵持。
永河斟了一杯酒,刚要举杯,却被飞澜突然按住了手腕,因为,这杯酒中,已经内有乾坤。她并不想将永河卷入是非之中。
“公主已经醉了,这一杯不如为夫代劳。”飞澜姿态优雅的夺过永河手中的酒杯,两人的目光交汇,永河眸中是错愕与挣扎,而飞澜清冷的墨眸中却是决绝的坦然。
“豫南王征战沙场,战功卓越,飞澜钦佩之至,这一杯酒,飞澜敬豫南王,不知王爷可愿给飞澜一个薄面?”飞澜高举了酒杯,恭谦的俯首。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人之间,一个个的高帽子扣了上去,豫南王再无理由推脱,这杯酒他是必喝不可的。他的手已然伸了出去,在握住杯壁的前一刻,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
一缕明黄,转眼间已来到近前,他看着她的时候,幽冷的褐眸神色复杂。君洌寒的突然到来,打断了飞澜所有的布局。
“臣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场众人纷纷屈膝跪拜。
“都平身吧。”君洌寒淡声道,而后转向一旁永河,温笑道,“皇姐今日生辰,朕来迟了。”
“皇上日理万机,不过小小的生辰,本宫怎敢叨扰皇上。”永河公主赔笑的说着场面话,但脸色已经有些难看,目光下意识的探向飞澜,只见她面容平淡,但隐在衣袖下的手掌已紧握成拳。
“徐福海。”君洌寒唤了声,徐大总管捧着一只檀木锦盒站了过来,盒盖掀开,里面竟是一尊白玉观音瓶,玉瓶通体纯白,无一丝杂质,不难看出是极品中的极品。
“皇上还记得本宫喜欢白玉。”永河眼眸竟有几分模糊,五年了,这是君洌寒第一次向她示好。
君洌寒淡然而笑,眸色却沉了几分,“皇姐的一切,朕都记得。”
“好一个姐弟情深,皇上特意出宫为永河祝寿,又送了如此贵重的礼物,驸马是不是应该尽地主之谊,敬皇上一杯。”不知何时,那杯酒已到了宁王手中,他面庞含笑,已经将酒举到了飞澜面前。
永河的脸色瞬时煞白,目光死死的盯着君灏南手中的酒杯。
飞澜此时已是骑虎难下,清丽容颜,神色不变。短暂的沉默后,她优雅的接过酒杯,刚要饮下,却被君洌寒按住了手腕,他温润一笑,将酒杯夺了过去。“朕姗姗来迟,理应朕自罚一杯,向皇姐与驸马赔罪。”他说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宁王似笑非笑,转身回到座位。而飞澜再也无法维持一贯的镇定,脸色苍白如雪,紧抿着唇片不敢看他,她知道,自己闯祸了,闯了大祸。
反倒是君洌寒一派淡然,眉宇含笑,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一样。“无忧呢?怎么没见那孩子?”
“昨儿犯了错,被飞澜罚跪在祠堂。”永河回道,这是事先便套好的说辞,上一辈的恩怨,飞澜绝不会将无忧牵扯其中。她不能让无忧的手上再沾染鲜血。
“嗯,朕去看看他。”君洌寒说罢,转身向内堂而去。
席间再次恢复了谈笑风生,飞澜却再也没有心思顾及什么报仇,她知道,君洌寒看无忧是假,借故离开才是真,他身上的毒,很快就会发作。
飞澜寻了个由头离席,在将军府门口,看到了君洌寒的马车即将离开,徐福海已经扬起了手中的马鞭,啪的一声落在马背上,骏马四蹄扬起,向前飞奔而去。
“等等!”飞澜大喊一声,足尖轻点,施展轻功跳上了马车。
“大将军,你快回去吧,还嫌事情不够乱吗!”徐福海的声音中多少带了责备之意。
飞澜不语,一把掀起车帘跳入车内。马车中,君洌寒半靠着车壁,紧闭着双眸,眉头深锁,额头布满冷汗。风清扬坐在他身旁,手中银针利落的插在他身上几处大穴,银针拔出之时,已经变为了黑色。
“好毒的毒药!”风清扬剑眉紧蹙。
“是秋海棠,虽然我没有解药,但药性不烈,难道连你都解不了吗?”飞澜急切的问道。
她话音刚落,只听得身侧传来一声嘲讽的轻哼,君洌寒缓缓睁开褐眸,眸色冷寒。“你以为那杯酒经过二哥的手,还会只是秋海棠那么简单吗?这场鸿门宴,你摆给豫南王,却也是二哥摆给朕的。”
“宁王在酒中加了一味七星草,催动了秋海棠的药性。如今毒性发作猛烈,无药可救。我已经封住了皇上的几处大穴,希望能撑到回宫,用寒蚕将毒吸出。”风清扬沉声道,脸色冷沉的可怕。他一向嬉皮笑脸惯了,还是第一次出现如此凝重的神情,可想而知君洌寒身上的毒并不乐观。
“不,不可能,宁王不可能知道我在酒中下了什么药?”飞澜不可置信的摇头。
“你以为朕为何让你离顾非凡远一点儿,三年前,他就已经投靠了二哥。”君洌寒冷讽道。
如同一击闷锤砸在心口,生生的痛着。飞澜做梦都没有想到,出卖她的,会是她最信任的人。
“君洌寒,谁要你多管闲事!”她低吼了句,声音中已带着哭腔。她知道,若非君洌寒为她挡下,现在中毒躺下的已经是她了。由始至终,宁王的目标就是他,而她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君灏南在赌她在君洌寒心中的分量。
君洌寒冷然的勾动唇角,“你以为你真的能杀了豫南王吗?你是在自掘坟墓,给豫南王一个充分的理由对你斩草除根。”
所以,他才匆匆赶来阻止她,即便明知可能会掉入宁王的陷阱。飞澜看着他眉心紧蹙的痛苦模样,恨不得杀了自己。这一次,她的任性,他来为她埋单。
“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朕不想见到你,还不滚下马车。”君洌寒莫名的发怒道。
飞澜僵硬的坐在他身边,纹丝未动。
风清扬一叹,语重心长道,“飞澜,你快离开吧。宁王今日是笃定了要将皇上的命留下,回宫的路注定不太平,你跟着我们,只能送死。皇上急着离开,就是为了要保全你,若是皇上在将军府毒发,弑君之罪,你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你和她废什么话,慕容飞澜,你不是让朕放开你吗?现在你就滚……”君洌寒话音未落,竟被飞澜一掌打昏了过去。
她的手紧握住他冰冷的手掌,一颗泪,滴落在他手背之上。“如果能和你死在一起,对于飞澜来说,此生足矣。”
她侧头看向一旁的风清扬,吩咐道,“将毒逼到心脏。”
风清扬即刻明白了她的用意,他为难的摇着头,“飞澜,你要做什么啊?不,不可以。”
“没有什么不可以,风清扬,他不能死!”飞澜提高了音量,同时,已经撕开了君洌寒胸口的锦袍。
风清扬知道这或许是唯一能救君洌寒的办法,飞澜说的没错,君洌寒不能死,若他死了,天下大乱,后果不堪设想。他利落施针,将毒顺着血液逼到心脏的位置。
飞澜用短刃划开他胸口一寸的肌肤,埋首在他胸口,将浓黑的毒血一口口吸了出来。风清扬侧开头,不忍再看。某种意义上来说,此等做法,等于是在以命换命。
刚刚吸进毒血,飞澜用袖口擦了下唇角。此时,车身剧烈的晃动,伴随着马儿的嘶鸣,万千羽箭铺天盖地的射了下来。“小心!”车外徐福海高声提醒。
“来的好快。”飞澜冷声一笑,飞身冲了出去。先下毒,然后在半路截杀。她打算用来对付豫南王的手段,顾非凡竟然悉数用在了君洌寒身上,还真是她的好表哥。
飞澜手握龙鸣剑,孤傲的立在马车之前,十几个黑衣人将她和马车团团包围着。她冷傲的笑着,面对劲敌,竟是一派淡然。手中宝剑在月光下折射着冰冷嗜血的光芒,她缓缓举起右手,剑锋直指其中一位黑衣人,即便黑巾覆面,她仍然轻易的认出了他顾非凡。
“徐福海,带他先走。”飞澜话落,飞身而起,剑锋所过之处,鲜血迸溅,尸体应声倒地。
“慕容将军,你自己小心。”徐福海一扬手中马鞭,马车飞速的向前驰骋,顾非凡等人预追,却被飞澜阻拦。此时,风清扬也跳下马车,与她一同应战。
“顾非凡交给你,其余的我来解决。”他沉声道,一扬手臂,无数银针从指缝中射了出去。
飞澜虽没有和顾非凡动过手,但她十分了解他的底细,她并非是他的对手,何况,此刻她还身中剧毒。
“你让开,我不想和你动手。”黑巾覆面的顾非凡冷声道,语气中隐藏着淡淡无奈。
飞澜哼笑,“今夜可是表哥逼飞澜大开杀戒,既然如此,飞澜也只能得罪了。”她紧握手中宝剑,罗刹七式,撼动天地,那种不要命的打法,即便是顾非凡招架的都有些吃力。但她毕竟身中剧毒,根本撑不了太久,顾非凡一掌袭来,飞澜虽险险避过,身子却先后跌出一丈之远,手中宝剑撑地,她撑着没有倒下,但一口黑色的鲜血毫无预兆的喷了出去。
“飞澜!”风清扬惊呼一声,闪身来到她身边,指尖快速封住了她心口的几处大穴。而后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黑衣人,大吼道,“顾非凡,她已经身中剧毒,又强行运用内力,毒已经扩散到五脏六腑,在继续下去,她必死无疑!顾非凡,你是不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飞澜半跪在地上,手中紧握着冰冷长剑,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涌出来,她唇角扬着冷魅的笑,清冷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顾非凡,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风清扬将她打横从地上抱起,三两步来到顾非凡面前,“如果你要杀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动手了。我风清扬绝不会还手,飞澜也没有反抗的能力。”
顾非凡脸上遮着黑巾,但一双眼眸却死死的盯着他怀中女子,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因为中毒的关系,双唇泛着青紫色,汗与泪模糊了脸庞,不堪与狼狈却遮不住那份清傲。
短暂的僵持后,风清扬抱着飞澜越过顾非凡身旁,大步向将军府的方向而去。而顾非凡僵硬在原地,没有丝毫要阻拦的意思。
“主子,不能放过他们,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身旁另一黑衣人说道,话音未落手中长剑已经刺向了风清扬后心。转瞬间,鲜血迸溅一地,一具尸体倾然倒地,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死不瞑目。
顾非凡利落的收起带血的长剑,目光冰冷,竟没有看那尸身一眼。
风清扬驻足回头,扫了眼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尸体,淡声了句,“谢谢。”
顾非凡背转身体,声音幽冷,“风清扬,若你救不活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风清扬将飞澜抱回将军府的时候,宴席早已散尽。他吩咐永河将飞澜除尽衣物后,放在浴桶之中。此时,飞澜还尚有意识,她的身体隐在水中,雾气袅袅萦绕,遮盖住裸.露的肌肤。
“将无忧带出去。”风清扬急声道。
“无忧听话,我们先出去吧。”永河扯着无忧向外走,却被他一把甩开。
孩子一双褐眸幽深冰冷,带着不属于稚嫩孩童的锐利。“我不走。”
“慕容无忧,你是不是逼我将你打昏?”风清扬低吼。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无忧闪身站在了浴桶旁,看着飞澜的时候,漂亮的大眼中含着泪。“我已经长大了,没有什么不能承受。”
飞澜无力一笑,“你才五岁。”
“有时候长大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娘,我知道风叔叔要用寒蚕救你。万虫蚀心之痛,娘不怕,无忧也不会怕。”他握着飞澜的手,一字一句,坚定而掷地有声。
“傻孩子。”飞澜低笑,却紧握了他的手。
风清扬从怀中取出一只素色锦囊,扯开袋口后,一缕寒气缓缓升起,他将锦囊内状似粉末的东西缓缓倾倒在浴桶中。粉末如水后,顿时鲜活了起来,变成一条条白色蠕动的小虫,那便是寒蚕,寒蚕攀附在飞澜肌肤上,很快钻入身体,去吸食她血液中的残毒,寒蚕吸足了毒液,便会自动钻出她身体,而后死去。如此,想要吸尽她身体中的毒,便需要成千上万的蚕虫。在此过程中,犹如万蚁穿心蚀骨,那种痛,已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锦囊中一多半的寒蚕进入水中之后,飞澜突然伸手握住了锦囊,虚弱的说道,“风清扬,够了。”
“不够,飞澜,若不及时将毒清除,你会死的。”风清扬血红着双眼。
“已经够了。皇上身体中尚有余毒未清,他同样需要。”飞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锦囊推了出去。她的头斜靠在浴桶边沿,寒蚕入骨,痛的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风清扬的手掌死死的紧握着,手背之上青筋道道凸起。“慕容飞澜,我只想自私这一次。”
飞澜低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你一直都懂,你只是在逃避。”风清扬苦笑。
“懂与不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并没有自私的权利。风氏一族满门忠烈,别为了你的私心葬送天下。”飞澜无力的合起眼眸,剔透的泪珠在睫毛上轻轻的颤动。
“烦劳公主送风御医回宫。”清清冷冷的声音,是飞澜昏厥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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