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他生冷的打断她,“君无戏言,朕说过不会勉强你,就一定会做到。澜儿,听话,闭上眼睛睡觉。”他温润的笑着,低头在她额上轻落下一吻。
飞澜点头,然后,听话的闭上了眼睛。君洌寒并没有让她看到,他唇角缓缓流下的一缕鲜红。他一直用内力强行压住药性,难免伤及心脉,可是,他不在乎。他如此艰难隐忍,只不过是想给飞澜一份爱与尊重。
冬至难得有如此晴朗的天气,冷虽冷了些,却是万里无云,天湛蓝湛蓝的。飞澜站在后宫最高的钟楼上,身上披着厚重的狐裘披风,然而,高处不胜寒,不停有风声呼啸。站在这里,放眼望去,可以将偌大的紫禁城收入眼底。
“那边是将军府,自从你离开之后,府中清清冷冷,早已没有原本的样子。”身后,永河轻叹道。她本是入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听闻瑜琳怀了身孕后,便来广阳殿探望了飞澜,她是女人,自然懂得飞澜此时心中必是不好过的。
飞澜顺着永河所指的方向看去,庞大的府邸,此刻在眼中竟是小小的一个黑点而已。
“我们从大漠回来不过一载的光景,却已物是人非了。”飞澜苦笑感慨。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是一层不变的,飞澜,如今你已为宫妃,只有安心跟在皇上身边,为皇上再生一个孩子,坐上皇后的宝座,才是宫妃该走的路。”永河语重心长道。
飞澜笑而不语,一双墨眸却比天空还要宁静高远。她慕容飞澜要走的,绝非是步上这些后宫女人的后尘。
她伸出手臂,随意的推动铜鼎撞响铜钟,当当几声,沉重浑厚的钟声在内宫中响起。
待钟声停止后,永河才继续开口道,“飞澜,本宫知你心有不甘,但瑜琳怀有皇嗣却是事实,也只能接受。”
飞澜随意哼笑,略带戏谑的开口,“公主自幼生长在宫中,应该再清楚不过,这后宫女人的字典中从没有‘认命’这两个字,只有争斗才能生存。瑜琳若怀的是男胎,孩子一出生便要占尽长子之利,飞澜若要计长远,此时便该未雨绸缪,除掉她肚子里的孩子,公主觉得如何?”
永河用片刻的惊愕,但很快,她唇边缓缓溢出笑容,回道,“若你当真如此,那便不再是本宫认识的慕容飞澜了。”
飞澜苦笑,摇头道,“所以,飞澜并不适合这里。”
“事到如今,你还是想要离开吗?”
笑靥在飞澜唇角消失殆尽,短暂的沉默后,飞澜才再次开口,“无论飞澜想与不想,那将是飞澜最终的宿命。”
她话音落后,只见灵犀缓步而来,在飞澜身前停住脚步,俯身道,“娘娘,眼看着就是晌午了,钟楼寒凉,还是早些回吧,以免感染风寒。”
“公主要留下与我一起用膳吗?”
“自然是好的。”永河含笑回道,并未推拒。
只是没想到,晌午时分,君洌寒也回到广阳殿用膳。多数时候,他午膳都会去瑜琳那里,每天,御医都会将瑜琳及腹中胎儿的状况禀报给君洌寒。而入夜后,他大多回广阳殿陪伴飞澜,但她依旧不让他碰。偶有朝政繁忙时,便直接留在养心殿宿夜。
他一直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对飞澜的承诺。而她却似乎并不领情,隔三岔五问上一句:皇上不招宫妃侍寝吗?他便不温不火的回道:你不就是朕的妃子吗!
偶尔,她也会对他说:瑜琳怀着孩子辛苦,你去陪她吧。而他依旧不离开,反而神情凝重的问道:澜儿当初怀着无忧的时候,是不是也吃了很多苦?对不起,朕没有陪在你身边。
午膳之后,永河便命人摆上了棋盘,偏要君洌寒与飞澜下上一盘。君洌寒难得有兴致,便与飞澜赌棋,君洌寒的条件是:侍寝;而飞澜的条件是:出宫。对于彼此想要什么,两人皆是心知肚明,提出之时,也没有丝毫意外。飞澜知道自己根本赢不了,也做好了侍寝的准备。
只是,奇迹似乎难得的降临了,她竟然险胜了君洌寒一子。只见,他轻笑着放下手中黑子,温声道,“朕输了。”
飞澜紧握的手竟然在微微的颤动着,她看着他,等着他兑现承诺。君无戏言,他既然承诺了便不会反悔。只是,飞澜从未想过,可以如此轻易的走出皇宫。
君洌寒却多少有些失落,伸手握住她蜷紧的手,询问道,“澜儿就这么迫不及待的离开朕吗?”
飞澜低头,紧抿着唇不语。
他无奈失笑,继续道,“好吧,朕今日放你出宫,明日早些回来,朕让徐福海在宫门口候着你。”
原来,他答应让她出宫,期限只有一日。
“皇上分明投机取巧。”飞澜抗议。
君洌寒笑,眸中一闪精明的狡黠。“朕一向很公平。朕若赢了,让你侍寝也仅限今夜而已,也并非要你夜夜侍寝。让你出宫也是同样的道理。”
飞澜顿时哑口无言,她不得不承认,凭她的道行,和他玩儿,她还嫩着呢。
飞澜是跟随永河的马车一起出宫的,只是,永河并没有回将军府,而是将她带去了丞相府。飞澜用指尖挑开车帘一角,淡看窗外风景。
“你不用看了,这是去相府的路,本宫答应过他,会将你带去见他的。”永河若有似无的叹息。
自从顾非凡上次闯宫之后,君洌寒在广阳殿四周严加防备,他根本找不到机会再接近飞澜。所以,顾非凡找上了永河。
飞澜的身体懒懒的靠在车壁,倒也没有逃脱之意。君洌寒允诺她出宫一日,左右不过是出来散散心而已,她本就无处可去,到哪里又有何区别。只是,永河那一脸焦脆的模样,让她着实心疼。
“送一个他心爱的女人到他身边,公主还真是大度呢。”飞澜的语调中,有些许嘲弄。
永河苦笑,指尖随意的扒开额前碎发,“许是本宫前世欠了他吧。爱一个人,不就是希望他快乐,若能博他一笑,本宫做什么都是值得的。难道你对皇上,不是这样的心思吗?”
飞澜笑,清冽的眸光淡淡散落,“至少飞澜做不到公主的无私。”
永河看着她笑,“每个人爱的方式都是不同的,你为皇上出生入死,本宫亦十分钦佩。”
飞澜笑靥微苦,侧头淡看车帘外风景。“难得出宫一趟,本以为可以逛逛帝都夜色繁华呢,看来是不成了。”
马车在丞相府偏门缓缓停住,飞澜率先跳下马车,而后,永河在侍女的搀扶下步下车来。
“有朝一日,飞澜要堂堂正正从丞相府正门而入才是。”飞澜玩味道。
永河无奈摇头,淡声回道,“从本宫下嫁将军府的那一刻开始,本宫与他便再无可能。自古忠臣不事二主,一女不嫁二夫,无论慕容将军是男是女,是战死沙场,还是穷困潦倒,本宫这一生都是慕容家的人。”
飞澜绣眉轻蹙,眉心间愁容不散,为永河,却也为自己。
永河与飞澜一前一后进入丞相府,管家亲自来迎,却不见顾非凡的身影。“老奴参见公主殿下,参见淑妃娘娘,我家相国被皇上急召入宫,还望公主与娘娘稍等片刻。”
“倒是巧合的很。”飞澜戏谑哼笑。
永河苦笑摇头,道,“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多的巧合,你前脚刚出宫,顾非凡后脚便被招入宫中,皇上的醋劲儿可不小呢。本宫千算万算,还是错算了一招。”
“公主应高兴才是。”飞澜浅笑嫣然,随意的在石桌旁坐了下来,今日的夜色不错,月朗星稀,飞澜赏了会儿景,又与永河闲叙几句,而顾非凡依旧没有回来。
飞澜闲来无事,独自一人随意的在相府中闲逛,幼时姑母还在的时候,父亲常常带着她到相府做客,那时候的日子,过的真是惬意啊!
她一路走过儿时与顾非凡一同打闹的院子,在水塘边停留了片刻,记得幼时他们喜欢在池边的草地上放风筝,顾非凡的风筝总是比她飞的更高。还有,他们曾一同练剑的竹林。飞澜的脚步下意识的向后院竹林中而去。
冬至之日,竹林早已没了往日的郁郁葱葱,一路穿竹而过,这里似乎与幼时并不太大的变化,世间事,往往物是人非。
飞澜一路行过,四周暗卫掩藏的极好,却并没有逃出飞澜的耳朵,她也不甚在意,依旧自在前行,幼时的竹屋还在,那是她与顾非凡的秘密之所,夏日的午后,她贪凉常躲在屋中偷懒睡觉,害的父亲与姑母满世界的找她,顾非凡常常因此挨打,但他一直十分仗义的没有出卖过她。
“难得这里什么都没有变,他倒是念旧之人。”飞澜一笑,自言自语了一句后,已伸出白皙玉臂,不知为何,她莫名的觉得此处好似有一种心灵的牵引,在一步步诱她前行。
她刚要推开.房门,身后却传来永河温软的声音。“飞澜,今日他怕是回不来了,我们到城中转转吧,不必在此耗费时间。”
飞澜迟疑的转身,淡淡点头。按在门扉上的手臂缓缓抽回。
两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屋内,无忧的心也沉到谷底,他被管家禁锢,身体被粗糙的麻绳与木椅绑在一起,并且被点了哑穴,他清晰的听到了母亲的声音,虽然只是轻轻的一句,却一字不落的落在他耳中,敲击在心上,那么,那么的疼。
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她了?久到他快记不得日子,久到好似渡过了漫长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