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飞澜屈膝而拜,不卑不亢。
然而,半响却未等到让她平身之声,反而感觉到一束犀利的眸光正上下的打量着她,好像她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跪了一阵子,冰冷的汉白玉地面渗出的阴寒让她膝盖发疼,好在她被君洌寒罚跪早已是家常便饭,倒也习惯了。
“娘,你还没让玉墨起来呢。”一旁胧月看不下去,小声的提醒。
沈贵妃白了她一眼,而后才不急不缓道,“起身吧,跪坏了身子总是有人要心疼的。”
飞澜淡漠起身,依旧安静的站在原地。沈贵妃哼笑,又道,“嗯,的确不错。”
“娘娘谬赞。”飞澜淡声回了句。
“本宫从不轻易夸赞人,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沈贵妃端起青瓷茶盏,轻抿了口茶。面前的女子生的明眸皓齿,举止间自有一股妩媚的风情,的确容易让人着迷。
飞澜轻轻一拜,继续道,“娘娘说笑了,娘娘看到的不过是一具皮囊罢了。”
沈贵妃握在掌心间的茶盏轻动,唇角浮起一抹兴味的笑,看来,她是小瞧了这位连小姐。“赐坐吧。”她吩咐道。
飞澜俯身拜谢,而后在一旁坐了下来。她以为沈贵妃会因着太子妃悬梁之事责问与她,毕竟,沈惠是贵妃的侄女,偏疼也是应当。
然,主位之上,沈贵妃只顾品茶,许久后,才淡淡开口,却是吩咐一旁嬷嬷为飞澜也端了一杯。“本宫亲手炮制的雨前吵,连小姐尝尝如何?”
“谢娘娘赐茶。”飞澜起身一拜,而后端过温热茶盏,两指夹起杯盖,轻轻的隔开伏在水面的茶叶,而后浅饮一口。的确是好茶,入口甘甜,唇齿留香。
“味道如何?”沈贵妃姿态慵懒的问道。
“好茶。”飞澜简短的回了两个字。
“如何个好发?”沈贵妃又问。
飞澜一笑,一一回到,“上好的黄山金针,朝露水浸泡,百合花芯如茶,茶水热七层,完美到极致。”
“倒是个行家。”沈贵妃含笑点头,眉宇间浮起淡淡温润。茶品好的人,人品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君宁的眼光倒也算不错。
而胧月坐在一旁,似有所思的眨着眼睛,她可从未听玉墨说起过她是懂茶的人。
“下月选个吉日入宫吧,既然宁儿喜欢你,本宫这个做娘的自然也不能反对,只是要委屈你屈居侧妃之位了,惠儿比你先入宫,以后你们姐妹好好相处便是。”沈贵妃语气平淡的继续说道。
“娘,你同意了啊!”胧月喜出望外,她还以为沈惠悬梁,娘亲会极力阻止玉墨入宫呢。
反倒是飞澜脸色无一丝喜色,反而屈膝跪地,拱手道,“臣女蒲柳之姿,陪不得太子殿下,还请娘娘收回成命。”
“怎么?你不想入宫?还是,不满意侧妃之位?”沈贵妃面色稍沉了几许。
“玉墨,你可要想清楚啊。”胧月在一旁插话,看似比她还急。
飞澜仍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再次重复,“臣女不愿入宫。”
沈贵妃的身子向后倾斜,懒懒的靠入软榻之中,但周身却散发着几丝清冷,很显然,飞澜的拒绝让她有几分不悦了。“你若不愿本宫自不会强求,只是你要给本宫一个信服的理由。”
片刻的沉默后,飞澜温温回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臣女的良人并不需要怎样的身份地位,但他的心里却只能有我一个。”
沈贵妃沉默,似有所思,她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过飞澜苍白绝美的面颊,却看不出丝毫破绽。看来她是当真不愿入宫,而并非是上演着以退为进的戏码。
“罢了,你先退下吧,容本宫再想想。”沈贵妃一扬衣袖,示意他们退下。
胧月与飞澜一同起身,微微一拜后,一前一后离开。
待二人走后,沈贵妃平淡道,“出来吧。”
她话音刚落,只见水墨屏风后走出一身杏黄蟒袍的君宁。
“都听见了?”她无奈失笑,神色却甚为认真,又道,“这个女人,她不属于你。”
君宁面色冷峻,墨眸深的见不到底,却翻滚着汹涌的漩涡。他是天之骄子,从小到大,他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她一定会是我的。”君宁冷声丢下句,转身而去。
身后,是沈贵妃轻浅无奈的叹。
……
从宫中回来数日,日子倒是平静了,当然,若连安夫妇不在她耳边嘀咕,那日子会过的更顺心。
她还是常常噩梦连连,她看到无忧手中冰冷的长剑在君洌寒身上划开一道道血口,每每从梦中惊醒,脑海中都会有短暂空白。她下意识的用双臂环住身体,这是一具完全陌生的身体,还好面对镜子时,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但飞澜常常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不知道此刻的慕容飞澜,还算不算是完整的自己。
但能有一具温热的身体,能呼吸真实的空气,能继续活在这个世界,终究是好的。
“玉墨,你起床了没有,娘亲可要进来了。”连夫人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她象征性的敲了两下房门后,人便出现在屋内。
飞澜掀开床前幔帐,起身下榻。长发垂在腰间,睡眼朦胧间,更透着一股入骨的绝魅。
连夫人连连感叹道,“看看我这女儿,天生就是当娘娘的命,玉墨啊,你可一定要给为娘争气。”
飞澜敛眸,玩味一笑,试探道,“娘当年不就是从宫里走出来的吗,倒也没觉得那是什么好地方。”
连夫人面色微变,忙屏退了屋内侍女,牵住飞澜的手,紧张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怎能当着下人的面说这些。”
听她如此说,飞澜心中已了然。“怕什么,这儿又不是圣朝。”
连夫人微叹,眼波黯然,“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还提这些做什么,如今的圣朝早已改朝换代了,娘也不再想那些前尘旧事。娘如今的希望可都在你身上了。”
飞澜不语,对于连夫人,不,或许应该是她的姨娘,她的确有所愧疚。毕竟,她站了她女儿的躯壳,如今,这具躯壳的心早已飘回到圣朝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