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喜云一路上都在打量唐宁。
男狐妖实在是太难得了, 别说她这么大还没见过, 恐怕族长也没见过。北方狐族是狐妖与不能化形的狐狸共同生存的,能修炼成人形的, 基本上是母狐狸, 公狐狸普遍很难修炼出人形来,所以外界传说狐妖都是女的,其实这话不能算是有歧义。
雪原里常有什么狐妖少女抱着狐狸出来蛊惑人的传说,其实那并不是在给自己塑造善良美好的形象,人抱着的就是自己的伴侣,而且也不是故意要蛊惑人,只是狐族生来就会魅惑之术而已。
胡喜云大约是从来没离开过族地, 也没怎么与外人接触,所以一见到能敞开了说话的对象,嘴上几乎就没停:“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呢?天狐大人年纪看起来比我小, 今年多大啦?那位红衣服的小哥, 你的脸又是怎么了……”
“你问这么多问题,我该先从哪一个回答比较好?”唐宁无奈地看着小姑娘。
胡喜云眨眨眼:“哎,我是不是话太多了?那就一个一个回答吧, 你说, 我安静听着,绝对不插嘴!”
“你还知道自己话多啊。”司无岫冷冷扫了她一眼, 这丫头一路上叽叽呱呱个没完, 分走了唐宁不少的注意力, 连他摸尾巴都没什么感觉了,令司同学感觉自己受到了冷待。
胡喜云捂着自己的嘴巴,表示她真的没有说话了,又无辜地看向两人。
唐宁道:“我叫唐宁,他是司无岫,我们是来雪原寻找玉参果的,听说这种果子只有狐族才知道在什么地方。他的脸是因为不想引人注意,才故意戴的面具。至于我的年纪……我怎么觉得你看起来比我小呢?”
胡喜云立刻道:“我是因为修炼化形的时日还短,其实我今年已经二十一啦!”
“……那是比我们大一点。”唐宁这副身体刚成年,司无岫比他大一岁,两人都不过二十。
三人当中,看起来只有十二三的胡喜云反而是最年长的。
就跟谷乐一样,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有那样的岁数,妖族真是不容易显老。
不过以胡喜云的年纪,在狐妖当中恐怕也就是个小孩子的年纪,喜欢玩闹,不谙世事。
胡喜云得意地笑了笑:“嘿嘿,那我以后就叫你们小唐大人和小司吧!”
唐宁哭笑不得,却又觉得这姑娘还挺可爱,便也没跟她计较称呼的问题。
三人虽然边走边说,但速度其实也不慢,回到客栈的时候,小二说厨子还没歇息,可以为他们提供午饭。
刘府抛绣球的时辰定在晌午,按照规矩,本该是在小姐抛完绣球,选出三位优秀的公子后,请看热闹的众人吃一顿酒席的。
结果前两日还都好好的,第三日胡喜云就忍不住了,看见身上有妖气的人,就自己追了出来,也顾不上跟刘姑娘的约定了。
“午饭随便做点什么,只要是容易克化的都行。”司无岫还惦记着唐宁早上的劳累,吃大鱼大肉、太过油腻的东西容易遭罪。
“好嘞,客官稍等,小的待会就去吩咐厨子……”
小二话还没说完,玉荷便匆匆从楼上下来,给小二塞了一块碎银后便把他打发走,神色有点着急:“少主,公子,你们总算回来了,刘府的事情你们可曾听说了?”
“其实……我们当时就在刘府。”唐宁低声对玉荷道,又将胡喜云的来历简单介绍了下。
玉荷先是震惊于两位少爷这么快就找到了狐族,然后才道:“公子,恐怕你们回来迟了。在胡姑娘追着你们离开刘府后,这边也出了事。”
“出了什么事?”司无岫微微蹙眉。
“那位张老板,他在半个时辰前就匆匆退了房,带着他那些手下,和那位易了容的姑娘离开了。”玉荷自责道,“属下虽然派人跟了上去,却并没有及时拦住他们,若是早知道那姑娘就是刘府的小姐,说什么也要让他们等到少主回来才放行。”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究竟是去哪里了?”唐宁问。
“他们去了刘府!”唐二哥领着人从外头回来,正好听见他们在谈论,黑着脸道,“那位刘姑娘真是有些不可理喻,被人关在客栈里,还以为自己是受到了保护。说她私奔是因为受妖族胁迫而抢占了身份,张老板是将她救离刘府的英雄!”
唐二哥并不认识胡喜云,只当是唐宁从哪里捡回来的小丫头,直言道:“听说那妖孽已经离开刘府,张老板立刻带她回去认亲。刘姑娘就要死要活地一定要嫁给那姓张的,还对刘员外说她已经怀有身孕!”
这下子,抛绣球招亲的事就彻底黄了,连带着前两日选中的两位公子也急忙与刘府撇清关系——谁也不想头顶一片青草地,在入赘之前就“喜当爹”。
“啊!”胡喜云听完之后先是惊讶,随后委屈得扁起了嘴,“刘姑娘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当初我答应帮她私奔,她还对我千恩万谢的……”
玉荷摇了摇头,用手帕替她擦了擦眼泪:“傻丫头,刘姑娘一心都在张老板身上,被情爱从昏了头脑,他就算让她把白的说成黑的,她也会照做的。你帮她的这点忙,对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说不定回头张老板对她洗脑,还真的会以为你是在骗她,抢占了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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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喜云又委屈又生气:“她怎么能如此是非不分,真是太过分了!”说着扑到玉荷怀里,哇哇大哭。
到底是个小姑娘,在族地里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尤其是,众人不久后又听说刘员外气急了,还让人在临雪城到处张贴胡喜云的画像,悬赏她这“歹毒的狐狸精”,而画像还是刘家小姐亲自画的,因为只有她见过胡喜云的真容。
刘姑娘的丹青水平比书生强得多,画得惟妙惟肖,一眼就能让人认出来。
胡喜云把两只眼睛都哭肿了,第一次离开族地,以为自己遇到了好心人,却没想到人心竟然是如此复杂,说出卖就出卖,甚至还要倒打一耙。
哭着哭着,她就在玉荷怀里睡着了。
胡喜云身上还有老猎人射伤她的箭伤,所以她也无法用妖力维持人形,失去意识后,便成了一只灰毛小狐狸,眼角周围那圈毛还是湿漉漉的,惹人心疼。
玉荷淡定地抱着灰色小狐狸,轻轻顺着它身上的毛发——不能摸公子身上的毛,摸个别的狐狸也能体会一下那种毛茸茸的手感。
嗯,确实挺软的。
不过想必公子的毛更软。
作为所有人中除了司无岫以外第一个能摸到狐狸的人,玉荷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抱着小狐狸上了楼:“我带她上去休息一下。她身上还有伤,又经过大喜大悲,才会这么容易就晕过去的。等她醒来,还得好好开导她才行。”
“那就麻烦你了,玉荷。”唐宁对她道。
玉荷笑了笑:“不麻烦。她对公子来说不光是十分重要的狐族人,而且我也觉得这姑娘怪可怜的,不由自主地就想对她好一点。”
这间客栈已经差不多被唐家堡的人包圆了,内外都有弟子把守。掌柜和小二也是匆匆一瞥,没记住胡喜云长的什么模样,就算他们看见了街上的告示,也未必会猜得到人就住在他们的客栈里。
何况就算猜到,他们也不敢跟宗将军的朋友作对啊,刘员外和这群一看就不好惹的比起来差远了,他们又不差那点悬赏金!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就这么放任那张老板欺骗刘家父女吗?”唐宁看着司无岫,尽管他清楚这件事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可他就是觉得一口气无法下咽。
梗得难受。
喜云小姑娘是有点咋咋呼呼,但她是出于报恩的好心才会帮忙,刘姑娘不念其好,反而将锅都甩给了她,实在是挺过分的。
而且刘姑娘也是傻,被人骗了还要帮着数钱,引狼入室。
只怕张老板贪图的,还不止是刘家的家产。若是如此,得知宗文俊住在客栈时,就不会反复确认,还让别人去查宗文俊的行踪。
说是心里没鬼,谁信?
司无岫见唐宁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道:“既然狐族已经找到,而且也答应带我们前去族地,我就帮你管了这件事吧。”
“真的?”唐宁眼睛忽然一亮。
司无岫故作严肃道:“阿宁是未来的妖皇,那只小狐妖也是你的子民,她有冤屈,你替她伸冤岂非合情合理之事?”
唐宁忍不住一笑,找理由都能找得如此冠冕堂皇,听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一样。
不过他也点点头:“嗯,你说得对。”
“我也觉得这事该管。”唐二哥也很支持。
主要是刘姑娘的遭遇总不免令他联想到自家弟弟,当然,这姑娘是真的惨,遇人不淑,还分不清谁是好人。
好歹拐跑他弟的那位人品相貌武技都还过得去,于是唐二哥就只好把胸中的那口郁气都发泄到真·坏人张老板的身上了。
“二公子不是已经让人去跟踪张老板的那些手下了吗?”司无岫摸了摸下巴道,“那便看看他们都跟什么人接触过,再继续追查那些人又去了什么地方。”
“雷鹏,你跟着他们去,路上若是与人动手,尽可能保护唐家堡弟子不受伤。”司无岫又吩咐道。
“是,少主。”
雷鹏答应得痛快,其实他这些日子跟葛力等人也混得不错,都是豪爽的汉子,经常一同行动,彼此也熟悉。
“那我们呢?”唐宁连忙问他。
“我们暂且按兵不动,等他们带消息回来,再作打算。”司无岫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唐宁见他如此沉得住气,想必是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也就只好按捺住自己的情绪,跟他一块在客栈等待。
等消息的时间是最难熬的,唐宁只觉得度日如年,一会儿去倒茶拿点心,一会儿在房间里来回走,一会儿到外面去看弟子们回来了没。
司无岫看得都替他觉得累,索性关起房门,把人压在床上:“阿宁若是体力还很充沛,不妨让我来帮你消耗一些?”
“不不不……不用了。”唐宁赶紧伸手去推他,“早上才刚做过,你要节制一点!”
而且这种事情做多了会秃毛的,秃了以后你就没有尾巴可以摸了。
“那你别闹,安安静静地让我抱一会儿。”司无岫还是没有放开他,甚至抱得更紧了些,“我困了,想睡一阵子。”
“你睡你的,我又不会妨碍你。”唐宁无辜地说。
“不,你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弄得我只想睡你。”司无岫道。
唐宁无语地看着他,那是你自己满脑子黄色废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做人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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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唐宁的抗议是不会有效果的,因为司无岫的手臂紧得就像是在他身上焊死了一样,扒都扒不下来,只好被人这么抱着躺在床上。
抱着抱着,身后传来的温暖气息令唐宁也不知不觉地感到眼皮有些沉重,闭上了眼睛。
直到他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时,唐宁都不记得自己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外面怎么了?”唐宁揉着眼睛起来,而司无岫已经走到了门口,打开房门。
“回来了?”司无岫看向前来回话的雷鹏跟葛力。
“小少爷,我们发现那张老板的手下出了城,不过雪原上能藏身的地方少,为了不被发现,弟子们都是远远跟着的,结果还是跟丢了。”葛力站在门口,神情有些沮丧。
雷鹏补充道:“那些人看起来修为虽不高,但举手投足的动作上看,都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之辈,实力恐怕和白虎军的那些先锋军不相上下。”
“白虎军以战阵为主,听你的意思,那几名武者相互之间也讲究配合默契?”司无岫道。
“是。”雷鹏点头。
司无岫倒并不怀疑雷鹏的判断,因为雷鹏也是出身行伍,看人的眼神还算准。
“这么说来,至少他们都是有组织的人,图谋的就必然不止是一个刘府了。”司无岫沉吟道,“派人盯着城门口,一有异样立刻汇报。”
“是!”
唐宁对葛力说:“以防万一,你也找个人到五百里外的驻所跟宗将军说一声吧。”
“好的,小少爷。”葛力抹了把脸上的汗。
“你俩也别太拼了,尽力就好,先吃个什么垫垫肚子吧。”唐宁顺手捡了两碟子点心,给他俩一人塞了一碟,还附赠两杯茶。
两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对于自家小少爷的关心,葛力还是很感动的,端着碟子和茶杯下楼时,脸上都还带着笑。
雷鹏则是有点心情复杂,别人家的少爷如此关怀下属,自家的却经常冷着一张脸,就算是对全队唯一的妹子玉荷,也没有多好看的脸色。
唉,人比人,不能比啊。
有时候他挺佩服唐家小公子的,唐宁是他见过的人中唯一能让少主露出笑容的人。
“你说,张老板在城外还有多少人?”唐宁听完雷鹏与葛力打探来的消息后,不免皱眉,“又都是训练有素的人,感觉规模应该不小。”
“阿宁怎么会如此认为?”司无岫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因为培养默契是需要花时间的。大哥说过,一套刀阵如果需要七个人来完成,那么训练的时候至少要有十四人,这样不论谁有事不在,都能有人补上对方的位置。”唐宁认真道,“如此推算下来,张老板身边的人绝对不止我们在客栈中见到的那几个。”
司无岫奖励般地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摸着那毛茸茸的尾巴道:“阿宁说得不错,能费心培养出那些身手不凡的手下,也能体现此人的野心。若只是寻常马贼,见到宗文俊绝不可能还会如此大胆,趁人离开临雪城就立即对刘府下手。”
“你觉得他们是马贼?”唐宁睁大眼睛。
他刚才也只是猜测胡老板可能是个大型诈骗团伙,完全没有往马贼的方向去考虑。
“不单是马贼,而且还有可能是一伙挺有名的马贼。”司无岫推测道。
若非如此,也不可能会在忌惮宗文俊的同时,还有胆量继续行动。
“那你还能坐得住,既然要管这件事,就要去把他们抓起来啊!”唐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