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蹙着眉头,突然将她的双手握在掌心间,他的小手很暖,他的笑同样也是暖的,不过顷刻间,便融了冰雪。
“别又和我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话,如果觉得吃亏了,我可以娶你哦。”他眉眼间的笑带着得意与邪气,懒懒的语调,尽是玩味。无忧是何其精明早熟的孩子,他自然知道儿子是不能娶娘亲的,但他时而将这话挂在嘴边,不过是博飞澜一笑。他不忍看她总是那样寂寞又落寞着。
飞澜凝望着他,有片刻的呆愣。
同样的话,相同的飞扬神情,即便是玩味的语调都是如出一辙。停留在记忆深处的曾经,君洌寒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他说:“飞帘,你终究是个女孩子,并且是个娇美可人的女孩。太容易,让人心动。”
他说:“飞帘,为什么不敢承认喜欢我?”
他抱她,对她说:“如果觉得吃亏了,我可以娶你。”
……
不,不能再想,不要再想了。飞澜突然失控的挣脱无忧的手掌,她踉跄的后退,不停用拳头捶打着发昏的头脑。
“娘,娘亲,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无忧。”孩子扑过去,紧拥住她身体。
“无忧,无忧,我只有你,只有你了。”飞澜抱着他小小柔软的身体,那样用力。从始至终,她所拥有的,仅仅是这个意外降临的孩子而已。
“娘,无忧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无忧褐眸含笑,在飞澜面颊上亲了亲。然后跑到柜子中取出那套针具,一一排开,“娘亲,你伤口还疼吗?今天无忧学了金针刺穴,我帮你疗伤。”
飞澜含笑点头,褪去外袍坐在软榻之上。无忧将银针在火焰上划过,然后刺入飞澜胸口的穴位上。
“啊!”飞澜突然一声痛苦尖叫。
“怎么了?”无忧惊慌失措的问道,他分明没有刺错地方啊。
惊叫之后,飞澜唇角上扬,失笑道。“骗你的。无忧,你要记住,男人无论何时都要坚定自信。”
“嗯。”无忧惊魂未定的点头,颤抖着拿出另一根针刺在飞澜肩头的位置。这一次是真的伴随着些微的刺痛。
“啊,你轻点。”飞澜不满道。
无忧一脸茫然的看着她,闷闷道,“娘,我没刺错哦。”
飞澜紧抿着唇,怎么会看不出这小东西在努力憋着笑。死孩子,居然是故意的。
一连又过了几日,飞澜闭门不出,伤口好得七七八八,风清扬的药很有效,几乎没留下伤疤。
大雪下了几日才停歇,飞澜靠站在窗前赏雪,手中随意的把玩着那颗从烈火中带出的檀木珠,珠子依旧散发着淡淡幽香,梅花小篆刻着一个‘愿’字。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的‘愿’字。
她眉心深锁,清冽明眸深若寒潭。思绪渐渐陷入回忆。
慕容氏灭门后的第一个中秋节,她与顾非凡并肩坐在房顶看天,这串檀木手串是他亲手带在她腕上的。是他亲手做给她的,他说,“飞澜,金银珠宝太过俗气,反而配不上你,这是千年檀香木所制,传承千年,独一无二。”
这串独一无二的手串,分明是顾非凡送给她的,为何君灏南却一口咬定这是君洌寒的东西?飞澜迷惑了。
思虑间,房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推开,永河风尘仆仆的走进来,狐裘披风还夹带着风雪。她辰时入宫给太后请安,此刻刚回。
“公主今日回来的似乎晚了些。”
永河在侍女的服侍下褪了外袍,接过热茶饮了口,才道:“听风清扬说皇上的伤势一直未愈,昨儿个还高烧不退,连太皇太后都惊动了。”
“不是已经正常上朝了吗?”飞澜关了窗子,不以为意的问。
“除了硬撑着,他还能如何。朝堂上有哪个是让人省心的。”永河叹了声,又道,“也不知道是在和谁怄气,汤药送进去都被打翻了,现在养心殿中都乱作了一团。”
飞澜沉默,绣眉微蹙着,从一旁取了本书册,青葱指尖随意翻动着,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响。但究竟能看进去几个字,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本宫从宫中带了些可口的点心回来,无忧呢?”永河又问。
“在院子里练剑,午膳的时候就该回了。”飞澜出声回答。
午膳刚刚被摆上桌子,飞澜夹了块点心刚放入无忧碟中,宫中的马车就停在了将军府前,徐福海形色匆匆的走进来,俯身一拜,“老奴参见公主,驸马。”
“呦,是哪阵风将徐总管您给吹来了。”永河轻笑,吩咐侍女看茶。
“公主折煞老奴了。”徐福海躬身俯首,面相飞澜道,“大将军,皇上传召您即刻入宫,您还是跟老奴走一趟吧。”
飞澜尚未开口,永河抢先问道,“饭还没吃就要走?不知所谓何事?”
“老奴不敢妄断圣意,将军一去便知。”徐福海答道。
飞澜放下碗筷起身,逸云取了狐皮披风给她系在肩上,而后,她便随着徐福海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车夫手中鞭子啪的一声脆响,骏马四蹄扬起,快速的在官道上疾驶。马车内,徐福海半跪在飞澜身前,凝重道,“慕容将军见谅,此番并非皇上召见,而是老奴自作主张请将军入宫。”
飞澜一愣,假传圣旨可是死罪,徐福海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徐总管起来回话吧。”她伸臂虚浮了一把。
“这几日皇上的伤势反复,又不肯喝药,连风御医都束手无策,老奴心想,也只有将军能劝得动皇上。”徐福海忧心忡忡的回道。
飞澜眸色深谙了些许,又问,“皇上的伤势究竟如何了?”
“几乎是遍体鳞伤,但好在都是皮外伤,只是,伤势未愈就强撑着上朝,又不肯喝药……”徐福海甚为无奈的摇头。
三言两语间,马车已停在养心殿外,飞澜随着徐福海步入内殿,入眼处竟是一片狼藉,宫女太监战战兢兢的跪了满地,风清扬哭丧着一张俊脸,手中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汤,见到飞澜,就好像见到救星一样,大步迎了过来。
“飞澜,你总算来了,交给你了。这药要趁热喝,凉了就失效了。”风清扬不由分说的将白玉药碗塞给她,脚下抹油,逃的那叫一个快。
徐福海也是个明眼人,急忙将殿内宫人都打发了出去。一时间,偌大的养心殿,死一般沉寂。
飞澜端着药碗走入内室,只见君洌寒靠在白虎皮铺垫的软榻上,正专注的翻看着奏折,那闲适的神情与满地狼藉极不相称。
见飞澜走近,他只微蹙了下眉,问道,“你来做什么?”
“皇上该喝药了。”飞澜淡漠着一张脸,将药碗递到他面前。
啪的一声,他将手中奏折丢在一旁,翻身躺倒。“朕要休息了,你出去。”
飞澜自然不会轻易离开,她青葱的指尖握着白玉药碗,一挑衣摆在他身侧坐下,淡漠回了句,“皇上将药喝了,飞澜自会离开。”
“朕说了不喝,你烦不烦。”君洌寒手臂一扬,再次将药碗打翻在地,滚烫的药汁迸溅在身上,灼的皮肤生疼。她反手抓住君洌寒手臂,触手的热度让她心惊。她掌心顺势按上君洌寒额头,同样是滚烫的。
“你在发烧?”飞澜惊慌问道。君洌寒一向不喜别人近身,他高烧不退只怕连风清扬都不知道。
“别碰朕,你耳朵聋了是不是?没听到朕让你滚吗!”君洌寒一把甩开她的手,对殿外怒吼了声,“徐福海,给朕滚进来。”
不过片刻的功夫,徐福海就出现在殿内,战战兢兢的道,“皇,皇上有何吩咐?”
“这里没你的事,让风清扬再端一碗药来。”飞澜绷着脸吩咐道。
“是,老奴即刻去办。”徐福海躬身,快步退了出去。
君洌寒顿时就火了,这是他的皇宫,他的奴才,居然任由她慕容飞澜摆布,她说话竟然比他还好使。
“把袍子脱了让我看看,是不是伤口感染了才会导致高烧不退!”飞澜不由分说,双手用力撕开他身上明黄龙袍,雪白中衣上染着暗红的血迹。飞澜还要动手,却被君洌寒一把按住了纤细手腕。
他唇角邪气的扬起,玩味道,“澜儿,朕身上有伤,今天满足不了你。”
飞澜双颊羞得通红,却倔强的没有收手。“皇上是要自己脱,还是要飞澜帮你?”
君洌寒唇角笑靥更深,昏黄柔和的灯光下,透着说不出的邪魅。他修长的指尖,一颗颗解开胸口的盘扣,中衣缓慢脱落,露出结实的胸膛,赤.裸的肌肤之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触目惊心着,白色纱布也已经被鲜血染红。飞澜目光紧盯在他身上,心口微疼。
“看够了没?”他邪魅一笑,突然伸臂将她扣入胸膛。精壮的身体遍布伤痕,却没有一丝狼狈,反而平添了几分妖冶,这男人天生就是祸害人的妖孽。修长的指尖轻勾起她下巴,俊脸贴着她面庞肌肤,气息温热暧昧。飞澜慌乱的别开面颊,耳根子都烧红了。
而正是此时,殿门嘎吱一声突然开启,徐福海端着汤药躬身而入,见到的就是帝王与飞澜暧昧相拥的场面,他微愣了片刻,但好在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皇上,您的药。”他将药碗放在一旁,低头快速退了出去。
“皇上该喝药了。”飞澜在他怀中嘀咕了句。
“要你管,没良心。”君洌寒放开她,将明黄衣袍随随套在身上。
飞澜仍不语,纤长的睫毛轻颤着,端起温热的药碗,将药汁含入口中。她倾身靠向他,唇贴在他薄唇之上,将药汁缓缓送入他口中。记忆中,幼时她生病了不肯喝药,娘就是这样喂着她的。
君洌寒有片刻的惊愕,而后唇角扬笑,霸道的擒住她唇瓣,吸尽她口中药汁后,仍纠缠着不放,吸允着她口中的蜜汁。药液分明是苦的,但经她喂过来,就变成了甜。
君洌寒结实的手臂蛮横的揽在她腰肢上,耳鬓厮磨了好一阵子,才不舍的放开她,温声道,“慕容飞澜,你似乎还欠朕一句谢。”
飞澜静默片刻,而后起身,屈膝跪在地上,三叩九拜,“臣慕容飞澜谢皇上救命之恩。”
飞澜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君洌寒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刚刚缓和的情绪,再次剑拔弩张,他的脸色变得极难看,健臂一扬,触手处一应物件统统扫落在地,一连串的碎裂声让殿外听墙角的徐福海与风清扬均是一惊。君洌寒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更是极少动怒,能有这个本事让他发火的,也只有慕容将军一人。
碎裂飞溅的瓷片划破手背的肌肤,鲜血一滴接着一滴的落在地面,飞澜却好似不知疼痛一般,一动不动的跪在他面前,苍白的面庞没有一丝表情。
他坐着,她跪着,彼此僵持不下,但最后受不住的仍是他,他伸臂用力将她从地上拎起来,丢在软榻上,有些蛮横的扯起她的手,手背上划开寸许的口子,好在伤口不深,也只是割破了皮肉。他将金疮药倒在她手背上,蜇的生疼,飞澜紧抿着唇片,硬是没吭声。
“从今儿开始留在养心殿伺候朕。”君洌寒甩开她的手,怒气冲冲的丢下句。
“不是已经有人照顾皇上了?难道皇上还未称心吗?”飞澜的声音依旧淡漠,而淡漠之中却那样酸涩。
君洌寒不动神色的凝了她片刻,忽而一笑,道,“原来那天的人竟是你。”他虽病了,敏锐的听觉却并未受到影响,他察觉到有人隐在窗下,只是没想到那个人会是慕容飞澜。
“怎么,吃醋了?”君洌寒半拥她入怀,飞澜没有反抗,却也并不顺从,温软的身体被他困在怀中,姿态却是僵硬的。他温润的语调萦绕在头顶,轻叹道,“瑜琳是瑜琳,而你是你,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你的在朕心里的位置。”
自然,也没有人能取代瑜琳的位置,只是,这一句,君洌寒是不会说与她听的。
飞澜一双墨眸清澈,在昏黄的烛火中,闪烁着琉璃般璀璨的光泽。君洌寒心口一动,伸手扯掉她束发的金带,低头再次扑捉住她柔软的唇片。飞澜在他怀中十分安分,也可以说,她在他面前一向是乖顺的,这也是他宠她的原因之一。
君洌寒周身都散发着霸道的气场,但他的吻却是温柔至极的,一寸寸试探,一点点侵入,小心翼翼到让人心疼。他放开她的时候,飞澜在他怀中凌乱的喘息,纤长的睫毛一眨一眨,扫在他英俊的侧脸上,那小鹿一样无辜的眸子,像极了一种诱.惑。
“别这样看着朕,不怕朕吃了你?”君洌寒邪魅的笑,手掌轻轻摩擦着她莹润的面颊。“澜儿,替朕换药更衣,今夜留在养心殿吧。”
飞澜双颊绯红,淡不可闻的应了声,“嗯。”
飞澜伺候他换药更衣,又用了晚膳,飞澜午膳都未来得及吃,一直饿着肚子,膳食传上来,都是飞澜平日里喜欢的,她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的细心,若他想对一个人好,那便是可以好到极致的。
入夜,他拥她在怀,飞澜枕着他的手臂安静沉睡。而君洌寒却了无睡意,他静静看着她,如婴儿般纯净的睡颜,让人莫名安心。后宫硝烟不断,前朝更是腥风血雨,永无止境的争斗、算计,他也会累,也会倦,只有怀中的女子才能让他的心灵安宁。
一直以来,瑜琳是他的梦,而飞澜却是他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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