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令臣看着她,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如同夏日的萤火,美丽而动人。
她到底是不一样了,更有想法也更加独立,不再像是依傍他而生的藤,而是自己长成了一棵树。这树会枝繁叶茂,也能为别人挡风遮雨了。
梅令臣把她的手拉下来,攥在掌心,“去做吧。”
“谢谢六哥。”苏云清抱着他的肩膀,靠在他身上,心口涨得满满的。他们之间无需多言,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她没有解释自己为何会回心转意,他也没有多问。说多了,反而是矫情。她对下药,休妻,送她出京那些事已经释怀了,大概从出生开始,她就注定逃不掉这个人。无论中间有多少分分合合,他们还是会在一起,默契地变成一家人。
也许经历时间的洗礼,某日,他们之间已经无关爱情,但还是可以并肩坐在一起,回首岁月。
“公子。”慕白的声音又非常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打破了一室的惬意。
苏云清下意识地坐直身子,梅令臣问道:“何事?”
“太后微服出宫,这会儿已经进了府门。”
梅令臣微愣。苏云清没想到太后亲自来了,有些慌,“太后一定是来看你,我先避避吧。”
梅令臣本想说她不用避,可还来不及开口,人已经飞快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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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上官芷兰是微服出宫, 她听说梅令臣受伤的消息,内心如烈火焚烧,坐立难安, 不亲自来看一眼,无法安心。
梅令臣简单地把书房收拾了一下, 又开窗透气, 散掉屋内的欢爱气息。他本是公私分明的人, 书房里常有客往来,床帏之事就该止于内宅。可三番两次都按耐不住……他的自制力也没想象得那么好。
天边只剩最后一抹霞彩。
上官芷兰推门而入,看到梅令臣倚窗而立, 略微出神, 没注意到她进来。
黄昏细碎的余晖落在他俊秀的容颜上, 皎如玉树。他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光影在眉眼之间流转, 仿佛绮丽地生出一朵莲花。莫名地让人想起拈花一笑的佛祖,众生都是他座下的尘土。
上官芷兰心念起伏, 出口叫道:“文若。”
梅令臣回神, 走过来行礼, “臣拜见太后。”
“不用多礼。”上官芷兰看到他手臂上缠绕的纱布, 秀眉轻蹙, “听说你受伤, 我实在不放心,就自己来了。你别怪我唐突。那些刺客可留有活口?”
梅令臣回答:“有一个, 已送进昭狱。请太后上坐。”
上官芷兰也不推辞,径自走到他的书桌后面坐下。梅令臣有些意外,但没说什么,自己找了张隔着几步远的椅子坐。
上官芷兰觉得他有意保持了距离, 但本就君臣有别。她着急出宫,来到一个臣子家中,若被言官知晓,肯定要狠狠地参上几本。因此心中失落归失落,也没怪罪。
眼下确定人无恙,她才松了口气,问道:“是北郊行宫的那位所为吧?”
梅令臣不置可否,他没有切实的证据,无法断定是文圣皇太后。
上官芷兰神情凝重,“今日太医跟我说,太上皇的身体撑不住,大限就在这个月了。没了太上皇,王氏如同被拔掉牙的老虎。她定是知道你我要重查苏绍的旧案,怕牵连出那帮人,情急之下,才派刺客伏击你,以拖延时日。”
天顺帝迁到北郊行宫之后,王氏就以照顾为由,一道过去。表面上看,两个人都摆出了不问世事,颐养天年的样子。可实际上,天顺帝是被迫退位,心有不甘,奈何已是强弩之末,体力不济,很多事就由王氏代劳。
王氏就更不用说了,出身显赫,养子是太子,本来稳稳的皇太后之位,硬是被人抢走。
如今她也名为皇太后,差别可太大了。
非皇帝生母,何来的实权?天顺帝一走,文武百官只会把她这个皇太后高高供起,此后,她就跟庙里供奉的菩萨没什么两样。
梅令臣敛眉,“臣觉得,文圣皇太后的计划没那么简单。”
“此话怎讲?”
“文圣皇太后养尊处优多年,若说后宫争斗,她或许还在行。但此次刺杀计划周密,险些要了臣的性命,她一个深宫妇人不可能做到,背后必有人出谋划策。而且她手中定有筹码,才能哄得张祜那批老臣死心塌地效忠于她。”
“筹码?江东王被囚禁,起复无望。她自己又未生养,难道是跟别的藩王联手?”
梅令臣摇头,“臣只是推测。各路藩王都在臣的监视之中,并无异动。何况他们之中,并没有能一呼百应之辈。因此,臣也十分困惑。”
上官芷兰沉默了片刻才说:“我能理解王氏。她出身高门,一入宫就是皇后。我们这些人争破脑袋求的地位,她轻轻松松就可以得到。我将润儿推上皇位,是为了有尊严地活着,她又何尝不是?但至尊之位从来都容不下两个人。我们注定为敌。”
梅令臣欠身,“臣定会与太后共同进退。”
上官芷兰叹气,“明知你在这个位置很难。但为了润儿,为了能够在深宫中活下去,依旧把你推到了风口浪尖。我们母子,尚且可以躲在你身后,你却只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阻挡他们。文若,我欠你实在太多。”
梅令臣缓缓摇头,说道:“太后言重了。当初是臣与您立下约定,也算求仁得仁。您放心,这么点事,还不至于把臣打倒。”
“那你好好养伤。明日,不必上朝了。”
“臣不仅要上朝,还要当众宣布重查当年苏家的旧案。既然他们有竭力想要遮掩的东西,我们就把那层布揭开。”
从梅府出来,上官芷兰坐上轿子。红丹跟在轿子的旁边,问道:“娘娘,梅阁老的伤势不要紧吧?”
“看起来没有伤及要害。”
“那娘娘就可以放心回宫了。您为太后至尊,下次,还是派奴婢来探望就好。”红丹委婉地说。
上官芷兰嘴角噙着淡淡的苦笑。红丹跟了她多年,自然知道她的心思。明知那是自己无法企及的人,他们之间,岂止是隔着山岳。可听说他出事,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跑出来了。哪怕不能作为所爱之人在一起,作为并肩的战友,共患难的知己,他们还是可以同行的。
有时候,喜欢未必需要占有,更要学会不去打扰。
很多年前,她入宫的时候,此生就注定与爱情无缘了。所以,她会一直把思慕放在心里,直至生命的尽头。